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生活虽然在元旦这一天变得荒唐和凌乱,一切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数。
隔着一层稀疏的草编帘子,李炎望着那个众人簇拥着进入何宅的身影,一种沉重的无助感爬上了心头。
这种感觉和在天津车站那次,又完全不一样。
当时一队警卫差不多都牺牲了,他打完最后一颗子弹,身后还护着林觅,没法拼个鱼死网破。敌人趁机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若不是顾启澜冲上前飞快地刺了一刀,他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
可是,面对敌人,可以生死不惧。当这个敌人异常强大,而且和自己是直系血亲的时候,问题就变得万分棘手。
赶车的老伯等了十来分钟,也没听到车里的人有动静,瞅了一眼天空,急切地问:
“你想好了去哪儿没?又要下大雪啦,我还要赶着车回村里去呢!”
李炎猜到老伯是怕天气太冷了路边结冰,牲口可能会摔倒受伤,有气无力地答道:“老人家,顺路把我带去个热闹点的,人多一点的地方吧。”
老伯听得他语气里有些伤感,也就不再问了。
马车跑了两条街,停了下来。马路两边的店铺都没打烊,露天的夜市也人来人往的。
李炎木然地下了车,老伯叮嘱道:“小伙子,这里吃的喝的都有,也不贵,只是记得别上坏人的当。”
“坏人?”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今晚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坏人?”
他来京城快四年了,第一次独自逛夜市。
他不看吃的和喝的,只看卖古董的。
脚边的地上摆满了不知真假的古代物品,尤其是那些生满了绿色铜锈的钱币和铠甲片,有圆的有方的,排得密密麻麻的,在油灯下显出诡异的光。
他蹲下去,随手拈起一把黄土斑斑的短剑。摆摊的双手拢在厚厚的袖子里,打量着他的穿戴,试探地问:
“我这一地的东西,就它最值钱,唐代将军使过的短剑,一百块大洋拿去,不还价,不退货。”
“这剑我只看看,不买。”
“不买就赶紧走!别把我的宝贝文物弄坏了!”
李炎也不恼,冷笑着说:“你这把短剑,是假的。连剑柄上的字都刻错了方向,还好意思拿出来卖。”
一席话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之前,陪着林觅的父亲也买过不少古董,基本只看店里的,不看地摊的。他方才看到这把剑,觉得眼熟,细想起来,林先生就收藏过一把极其相似的,那一把,是真的,五百大洋成交。
如果没有意外,那把剑应该还存在林宅,但是,如今宅子被查封,恐怕也给抢走了,或是毁掉了。
他继续沿路走,忽然生出感慨:自己就是一把剑,有着保护主人的使命,一旦认了主,就不再动摇意志。
想到这里,心中的困惑和迷茫去了一半。
走了两个钟头,渐渐远离了那片热闹,耳边更多地是北风呼啸的声响。
他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喊了几声自己的名字,转身过去,刚好望见远处三个人影慢慢地朝这边过来。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幻觉,躲在道旁一棵树后,等他们靠近。
脚步声近了,一束手电筒的光把黑漆漆的路面照亮了。
林觅父女俩熟悉的声音响起: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人特别像他,这孩子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爸爸,他应该没走多远。我们赶快在这里找吧。”
启澜一边拿手电筒仔细地在附近照来照去,一边安慰他们:
“不要急,我们一定找得到他。”
说完,他朝着林觅和林先生使了个眼色,暗示树后面有人。
李炎沉默片刻,眼泪顺着眼睛唰唰地往下滴,视线又模糊不清了。
林觅趁机悄悄地绕过去,从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把糖葫芦塞到他的手心里:
“我们晚上一直在找你。原来是自己出来玩啊。尝尝吧,特别甜,还新鲜。”
他顺从地接住那串红红的果子,一口气吃光。
嘴里甜甜的,有一丝丝酸,十分可口。
“小姐,我......这就回去。”
他跟着林觅从树后出来,看见拿着电筒照路的顾启澜,行了一个礼表达谢意。
林先生大步走向他,将他紧紧地拥抱,好像是父亲找回来离家出走的儿子一样开心。
“孩子,又要下雪了,快点回家,别冻坏了。”
“少将大人,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您原谅我吧......”
这一晚,李炎满腹委屈地离家出走,之后遇到了何诗安,知晓了真相后反而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回来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
启澜喊了一辆马车,大家都暖和地坐在一起。他送他们到院门口,举手告辞:“林伯伯,觅儿,李兄,我得回去了,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叫随到。”
林觅不解地拉住他的手,“你也来嘛,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最近还学会做一点菜了。”
启澜笑笑,“我答应了陈兄要回去吃饭的,他为了帮我的忙,都没回家过元旦,带了很多好吃的。我要不回去,就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克丽丝和行远兄,未免太冷清了。”
林先生听完,也不好强留,与启澜简短告别后,带着林觅和李炎一起进屋去了。
院子依然破旧,但在他们出去的时间里,建华和采薇兄妹俩一刻也没歇着,把漏风的几个窗户上糊上了一层厚厚的纸,还把房间逐个打扫得干干净净。
林一堂独自在厨房里收拾东西。他接过了李炎和林觅走后的那一摊子活儿,不但想办法把锅里的饭烧熟,还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又洗又切又炒又炖。
这是他第一回真正地下厨,从来都是李炎掌勺。
费了很多工夫自然不必说,还险些烫到了手指。
最后,林先生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发现侄子端上来的一桌子奇形怪状的菜,尽管弄得笨手笨脚,生的生,糊的糊,却也能勉强吃得下去。
而启澜回到自己的小院,一开厨房门就闻到了一股铁锅里传来的热腾腾的香气。
陈醒在灶边烧火,还打着呵欠。看上去刚睡醒。
一见他进来,迎面投来一个烧饼:“再晚一点回来,我就罢工了,让你喝西北风去。”
小白狗从厨房一角跳出来,摇着尾巴,一口咬住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