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最近一个月,只有你来过,还进去过。我爷爷的医馆早就对外关闭很久了。一般人就算偷偷进来了,也找不到他的藏书房。”
启澜没有因为这场误会而泄气。他反而觉得这里头可能藏有玄机。
白术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挂了一层冷冰冰的霜。
他没有拦住不让通行,开了门让他俩进去:“那堆火烧过的痕迹还在,好些书都烧成了灰,爷爷心疼得三天吃不下睡不下。”
启江劝了白术一番,他的脸色略缓和了些,没先前绷得那么紧。
他们三人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楼上有人在捣药,发出很响亮的声音,节奏感十足。
白术忽然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凑到启江的耳边低语:“你猜这是谁在干活?一万个想不到。”
话音刚落,就看见白芷扎着一条红色头绳,穿着亮缎棉袄“噔噔”地下楼。
她的声音也甚是欢快:“呀,小澜哥哥你今儿来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饺子?”
一面说着,一面仰头对着楼上那捣药的房间喊:“小金姐姐,顾大哥来看你啦,快出来吧!”
启江听了不由得一怔。小金上回和他匆匆一别,没了踪迹,真想不到她会安身在这里,还干起了捣药这样特别需要耐心来磨的细活。
正想着待会见面该说什么话,楼上的捣药声戛然而止。
随后,一个高挑个子的苗条女孩就倚着栏杆,秋水般明亮的眼睛里似乎藏了许多故事。
“小金姑娘,真是你!”不明真相的启澜高高兴兴地上了楼。
他只见过那一晚小金替启江挡枪,并不知道这个职业杀手从三太太手里领的最大的一个任务,就是要活捉顾老三。
曾几何时,顾启澜这个名字在小金的脑海里,是用一堆比人还高的大洋来衡量的。
那时候她特别想要更多的钱来给当年草草安葬的金老爷子修一个像样的墓地。
虽然这位被她喊作爷爷的老人只教会了她武术启蒙,并未和她详细说过身世,她也依然心存感激,牢记他的养育之恩。
后来的事情,不是她左右得了的。在和顾启江的几次打交道之后,她忽然懂了什么叫“惺惺相惜”,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明白了这个同父异母的三弟弟在启江心里的分量。
小金开始抵触三太太的命令,甚至有意放过了启澜好几回。
本来想着一直表面上和主子和平相处,只怪人心是不满足的,三太太嗅到了启江和启澜之间的血肉相连的兄弟情义,也无法改变这一现实,终于对启江也起了杀心,这无疑触到了小金的底线。
小金眼里的启澜,翩翩少年,意气风发,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劲儿。
相比之下,启江要内敛很多。
明明是文武双全,很多时候都深藏不露,喜欢低调做人。
从小到大不像大哥启泯那样处处计较得失。或许就是顾先生最喜欢老二的缘故了。
她看了一眼启江:“这是你弟弟?长得挺讨女孩子喜欢的。”
白术的脸又拉了下来,心里酸得像连吃了几十个没熟透的山楂果。
他本来就看不惯妹妹对启澜怀有好感,这下连他暗恋的对象都开口夸,又添了更多的烦恼。
启江连忙暗中拉着他说道:“我弟弟是来给他女朋友的父亲求药的,你有多少就让他拿多少,钱不是问题,我都买了。”
白术不放心地又盯了启澜一阵,见他和小金再也没说话,一门心思地问白芷药丸的事,才终于确信两人之间不过是淡得和白开水一样的关系,才放了心。
启江闷闷地想:幸好白术不会深究,不然今天难说会不会再打一场。
白芷领着启澜去里屋见了爷爷,白老爷子表情十分平静,似乎家里没有遭遇纵火一样。
“白老先生,晚辈感谢您的恩情。我这次来,还是求药。您这的药丸我想多买几瓶。”
白老爷子看着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药柜:“我料你近期回来。只是家中前日失火,所存的药丸烧毁了不少,恐怕没法满足你的要求。”
白芷打开了药柜,翻找一顿,只摸出来两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启澜,轻声说:“上回拿的药丸只有这么一点了。”
白老爷子慷慨地说:“你都拿去,我也知道,要不是急着救人,你不会跑这一遭。”
启江赶在弟弟的前面,把钱包打开,抓出所有的钞票和银元:“白老先生,我也要感谢您上次的收留之恩,这些就当是我做哥哥的给弟弟付的药钱。”
白术只知道启江肯花钱,但看了那一堆从钱包出来的东西,才知道他是何等的大方。
白老爷子坚持不收一文。他如上回一样,神态慈祥地在地板上的软垫子上躺下,准备睡个下午觉。
启澜把两瓶药小心地揣进贴身的衣服口袋,他举目四下望了望,打算临走前帮白老爷子做一件有用的事。
“您家失火的地方可以让我去看看吗?也许会有些发现。”
白老爷子同意了。不过他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索性就让面前这位自告奋勇的少年去试试。
启澜说话的时候,启江就在他对面打手势表示赞同,他们默契地站在了一边。
白芷高高兴兴地领路:“就在楼下靠北的大房间,那里的窗框都烧掉了,昨天刚换上新的。”
他们刚到了现场,就听见小金也在顺着楼梯往下走:“也算我一个吧,万一里面有危险,还能保护你们。”
她穿着一套浅紫色的衣裤,梳了两根细长的黑色辫子,细细的腰肢,长长的腿,看上去弱不禁风,很难让人相信她身怀高超的武艺。
启澜当然不怕,他第一个冲了进去,站在一堆烧烂的医书和药材边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打翻的烛台上。蜡烛已经燃尽,黄铜做的烛台也给烟熏得惨不忍睹。
他弯下腰去捡起烛台,仔细地拿在手里转着看,在这一刻,脚下的地板忽然间抖了抖。
这种抖动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启澜感到有一个活物在脚底下蠢蠢欲出,好像是火山里的沸腾岩浆,迫不及待地想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