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子弹,如同孪生兄弟,在灯下绽放出幽暗而神秘的光芒。
“这造子弹的材料比较特别,不是常见的那种。”
启澜双手拿着子弹仔细看了又看,很有把握地说。
章文轩在旁边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所言是事实。做过不计其数的取弹手术,一共就只有这三起发现。
林一堂的那一颗子弹,一直就留在他的抽屉里,塞在眼镜盒子的夹层。
博远的那一颗还来不及藏起来,他就被被刘警长不分青红皂白地毒打一顿再抓走,临时就落在了手术室。
多日不归,以为早就给当医疗废物垃圾给处理掉了。他这次刚得到一个来之不易的出狱机会,稍作喘息就回到医院来寻找。最初在手术室翻了个遍也一无所获,很是失落。
迷茫之间,身后有个熟悉而温婉的声音响起:
“章兄,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都好好的在一个地方藏着呢。”
她悄然贴近他的耳朵,告诉他:已经避开旁人将眼镜盒子藏到了很少有人来的器官标本室。
刹那间,章文轩的目光闪过一丝希望和惊讶。
他都来不及拿走的重要物证,居然会被看似柔柔弱弱的小美冒着危险给收到了一起。有一个给力的神仙队友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事情。
启澜转过头,虔诚地把子弹拿给小美:
“小美姐,你也来帮着看看好吗?”
小美之前就已经暗中观察了好几回,也认为两颗子弹是属于特制的,带有明显的个性特征。
听到启澜喊她来瞧,极其淡定地凑过来:“我还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子弹头上都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记号,一模一样的形状。”
章文轩赞许地望着她,语气笃定:
“对,据我做手术的经验看,大部分的子弹不会有三角符号,到目前为止,仅仅只见过三例。”
“除了这里的两枚,还有一枚,是今晚给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做手术时发现的。还在手术室里没带过来。”
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悲悯,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和博远一样,都没能救过来。不是每个人在中了弹以后都可以死里逃生的。”
小美怕他难过,连忙摸出手帕来温柔地替他擦了擦。
章文轩或许是累了,或许是习惯了,当着启澜的面,也没有想到自己有唐悦娴,是需要对异性避嫌的,很自然地摘了眼镜。
那块带着香味的手帕缓缓地滑过脸颊,留下一缕余温。
启澜在低头专注地思考问题,一时没有留意到眼前的两人靠得这么近多少有些不妥。
他想: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才好。
文轩和小美能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敌人眼皮底下悄悄把这三颗可疑的子弹收集好。
有军事常识的启江也应该出一份力。在日本念了这么久的军校,没准可以从子弹的外形上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我晚上去约约二哥,可以把子弹拿过去给他辨认吗?”
“可以的,我其实也在考虑请你二哥来帮忙。但上回看他送了个受伤的姑娘来这,行色匆匆,没好开口。”
章文轩说道这里,又猛然想起一件事:
“这子弹看起来不大,杀伤力太厉害了。那晚上的手术我没有发现子弹留在姑娘的体内,而是从她后背穿出去了。但伤得特别深,血也流得很多。”
“我当时很担心她活不下来,没多久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给打得一身血糊糊的,醒来后已经给关在没有光的地牢里了......”
说起坐牢的那段时光,他的语气难以平静,大滴大滴的泪水混合汗水流下,没多久,小美手心的手帕全部都湿透了,沾了满手的苦咸的水。
她收回了手帕放进兜里,拍了拍启澜的肩膀,叮嘱道:
“你在外面要特别当心。我觉得这个组织的力量就潜伏在城内,在北平和天津这一带活动频繁。”
“第三颗你跟我去手术室拿了吧,放在这里也是不安全的。”
启澜随着她出去,章文轩则留下来检查那些标本的变化程度,记在墙上挂着的一个本子里。
待他重新出现在医院的侧门外,裤兜里已经藏好了三颗子弹。
可是,当他走到东边的一处十字路口,远远望着顾公馆门口蹲坐的两头石狮子,脚步又不自觉地迟疑起来。
就这么贸然地走到那里像没事人一样大大方方地敲门?
若把这个地方真当作了自己家,不设防地钻进去,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未免过于天真了。
之前他还没想过三太太为何要勾结刘警长他们全城贴画像来抓自己,以为是自己第一次随着顾启泯回家,顶撞了那阴晴不定的母夜叉,招来她报复的结果。
随着经历的事情渐渐增多,尤其是尝到了几回子弹底下逃生的滋味以后,他才如梦初醒:
他的生母二太太和他一起,早已是三太太棋局里随时要被吃掉的棋子。二太太失踪了好几年,他就成了最大的目标,欲除之而后快。
找到启江的办法虽然可以有很多,但屡试不爽的只有两种。
过去首选的是找朱涓涓来帮忙,打电话约二哥出来。这一招最厉害的就是成功地拉了启江去天津救了林觅。虽然赔掉了一辆汽车,还让启江挨了一顿家法,最终是利大于弊。
眼下,朱家已经日薄西山,涓涓姐也是好不容易靠着一则假讣告刚刚摆脱了刘警长的明面威胁。
启澜不得不转向第二种办法,得去找何诗安了。多日不见,她家的地址都险些记不得了。
他找了很久,兜兜转转,又沿路返回了好几圈,才确定了何家的宅子位置。
诗安的家,他从没有印象去里面瞧过。
但她曾经反复说起,她和他小学的时候走得如何近,常去家里玩,云云。
启澜就当是她哄他的,或者就是自己脑子失忆了。
这一座宅子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面积比林觅家的大出了三倍不止,四个方向都有一处大门,看得他眼花缭乱,都不知从哪里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