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嘴上不留情面,却十分心疼女儿不肯吃东西,连忙往她面前的碗里放了丸子。
“一早到现在都没吃没喝的,还不饿吗?”
林觅听出父亲也没怎么生自己的气,放心了不少,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李炎见她咬了一小口丸子,表情惊喜地轻轻嚼着,也跟着在一边高兴。
“小姐,再试试这个菜!”
她连忙尝了一口他夹到碗里的炒鸡蛋,赞道:“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这儿顿顿都是我下厨,只是条件艰苦,没法做更好的东西给大家吃了。”
林觅悄悄看了看父亲和表哥,都吃得挺满足,而采薇大概是胃口不太好,动了几下筷子就离了座。
她到门外打水洗了把脸,回屋拿了一个随身的小包就要出门。
“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就走了,留下他们四个在房里,周围又安静如常。
林先生等三个孩子手里碗都见了底,桌上的盘子和碗碟也光了,于是拉住他们开始谈话。
林一堂怕叔叔上来又是一番训斥,也想找个借口溜走,刚站起,就被老鹰抓小鸡一样拽了回来。
李炎跟随他多年,深深理解林先生的脾气。见这场景立即猜到是要讲大事,于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准备洗耳恭听。
小警卫捂着胸口想,不论少将大人说什么,乖乖陪着不多嘴就没事了。
出乎意料,林先生目光竟然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语气不但严肃,简直还沉重。
“孩子,对不起,有件事情我瞒了你整整十七年......”
林觅和林一堂听到此话,彼此困惑地对望一下,同时怔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好像是第一次重新认识了他一样。
李炎前一秒还开开心心,下一秒就开始坐立不安。
林先生不管三个晚辈的反应,好像超然于事外,继续以一种要和往事较真的态度接着往下述说。
“你在被炊事兵老李捡到之前,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小少爷.....”
“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要去找自己的亲人?”
李炎一头雾水,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困惑地回应:“少将大人,我对自己的身世无所谓,只要能跟着您和小姐,就十分知足了。”
林先生忍不住声泪俱下,语调也更加低沉:“有亲人在掘地三尺到处找你,你尽快去相认,好骨肉团圆.....”
此话一出,把这个多年来就流血不流泪的小男子汉给说哭了。
“呜呜--不要赶我走......”
林一堂连忙在桌下轻轻地拿鞋尖顶了顶他的脚踝处,以一种无奈的眼神请求叔叔冷静冷静。
林觅则赶紧过来给李炎递上一块小手帕,还顺便给他拍拍背。
“别难过,我爸爸才舍不得你走呢。我和表哥也舍不得。我们四个要一直在一起。”
林先生见李炎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才想起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吓到人家了。毕竟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好端端的提到身世这一茬,受得了才怪。
“孩子,我的意思是,你想去,还是想继续在这和我们吃苦,都由你自己选。”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咬住嘴唇,下了决心要把真相一言捅破:
“现在城内掌握实权的洪将军,是你的亲叔叔。他自上个月起,就派人南下找你--”
林一堂瞪大了眼睛。洪将军的照片和资料他不久前在翻看叔叔存放的秘密文件袋时见过,印象还比较深。
他仔细在脑海中比较了二人的五官和身形,惊叫道:“真的很像,眉眼几乎是一样的!”
李炎猛然间想起,在林先生入院的那一晚,自己赶去看望时遇到林太太的情景。
当时她意味深长地说,林家败了,林一堂给关在牢里不知何时能放出来,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
小警卫那时只当是林太太一时糊涂说的气话,毕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与林觅差得太多,能一辈子给她当差都十分荣幸和知足了。
现在林先生和林一堂如此反应,后知后觉的李炎终于明白了林太太的良苦用心。
这个选择,是关系他的前途和命运的。
他一直认为,林少将是自己人生中的贵人,改变了他的整个生活轨迹--
从他记事起,炊事兵老李就以一种极其粗糙的方式将他拉扯大。
白天和黑夜都有做不完的活,挑水,烧火,洗菜,切菜,洗碗.....
老李是个半聋子,话也少得可怜,斗大的字都认不得半箩筐。李炎自小长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没有机会学习文化知识,连名字都是一位略有墨水的老兵帮忙取的。
若不是某一天林少将体恤下属,亲自去厨房看看士兵的伙食情况,发现一个埋头在地上拿树枝写字的小男孩,动了恻隐和怜爱之心,他恐怕就是要接过菜勺子一直干到退伍了。
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闪过。李炎只有十七岁,他足够勇敢,也足够聪明,算得上文武双全的一个翩翩少年,但面对如此沉重的一个选择,实在被难住了。
林先生觉得一阵头痛袭来,不得不把酝酿在心里很久的洪家灭门惨案的事压了回去。
当年洪将军和自己是同乡兼同窗,又共事过,后来因道路不同独自北上,触动了当地一些人的利益,招来了灭门惨祸。
看李炎这个大伤未愈的状态,如果马上就得面对双亲死于大火,全家仅仅剩下叔叔和自己的惨痛事实,恐怕承受不起如此的大悲。
“孩子,我今天就说这些。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林一堂从长辈口中略听过一点内情,一开始也担心叔叔将整个事情全盘托出,怕李炎难以接受。
林先生的理智尚在,及时地守住了相关的一些秘密。
林觅虽然完全不知此事来龙去脉,但看到父亲不再紧逼,也松了一口气。
李炎擦了擦眼泪,对着林先生鞠了一躬。
“少将大人,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赶我走!”
“你们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他的双眼噙满了真诚的眼泪,林觅替他擦了好几下,手帕都湿透了。
林先生一把抱住李炎,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从今以后就喊我林伯伯。觅儿和一堂就不要喊小姐和少爷了,直接称呼名字。我们至少,眼下还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