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安静的可怕。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场生死搏斗从未存在过。
然而地上的血,陈醒和启澜身上的血,却是真实的。
口袋被陈醒整个的划开。
随着眼睛上的黑布和口中的布条被除去,里面的人露出全身来。
头发凌乱地盖着眼睛。
面部的表情似乎有些伤感。
他的嘴唇已经变成紫色。
腹部有深深的伤口,血液早已凝固。
启澜认得他身上的衣服,忍不住趴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此处躺着的,是朱行远。
尽管最初的时候,启澜担心里面的那个人是顾启江,悲伤到几乎跪地。
但看到衣服,他确认是涓涓的三哥时,胸中的悲痛并未减少丝毫。
陈醒伸手探了探行远的鼻子,又摸了摸颈部和手腕的脉搏,惊喜地转过头来对着他喊:
“你别这么丧嘛,这位小哥还活着呢!”
“不可能了......”
启澜边哭边摇头,他分明摸过行远的手,冷的像冰块,哪里是活人的体温。
他担心朱涓涓承受不了短短五天内失去父亲和三位兄长的巨大打击。
陈醒见他只低头抹泪,过来用力把他拉起来。
“我说活着就是活着,不信你自己瞧去!”
启澜跟着陈醒去看,行远的心口处还有一点轻微的起伏。
他忍不住破涕为笑,双手伸到行远的腋下,
“我们赶紧抬他上车,送去医院吧。”
陈醒似乎想起了什么,“先去把车胎给扎了。”
他在雪地上像只麻利的小豹,飞快地跑到汽车前,将四个轮胎瞬间全部扎破放气。
“我们拿上枪,用的着。”
启澜也顺手把地上的手枪给捡了。
“改天我教你玩枪。”
陈醒不屑地应道:“我读书人,可不能学这种杀伤力强的东西。”
“你去搜搜那两个人身上还有什么纸条之类的。”
启澜知道陈醒有点书生的清高,就自己搜了。
其中一个人的口袋里,搜出一张带血的公务员证。
是朱行远的。
另一个人的口袋里,翻到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远”。
尽管这照片被磨损的厉害,还有不少血迹,启澜还是辨认出上面的女孩是克丽丝。
陈醒凑过来看,好奇地问:“警察们难道下一步是要杀这个洋妞吗?”
启澜拉着他赶紧去搬运行远上车,边走边说:
“我们先把人往医院送,送晚了会没命的。”
“然后,你我一起去个地方,找照片里的姑娘。”
行远被平放在汽车中间的座椅上。
他的腿只能蜷着。
在唐悦娴的车里,启澜发现了一个水壶和两条羊毛披肩。
正好有用。
他转过头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递给陈醒,叮嘱道:
“我开车,你帮忙给他盖好,再喂点水。”
陈醒点头,笨手笨脚的把披肩盖到行远的肚子上。
启澜差不多是要把车给开到极限速度。
一阵阵风吹来,披肩吃不住风力,又飞起来盖住了脸。
只能耐心地又重新盖几遍。
启澜手里的方向盘在左右为难。
朱行远这样虚弱,都不知能不能撑到医院。
尽管全城最好的医院就在附近,却不能往章文轩工作的地方送,怕被埋伏已久的便衣抓住。
他想起原来林觅陪他去过一个规模也还算大,稍微远一点的医院。
医疗条件尚可,在行业里也排的上号的。
现在就是有些差钱。
“一、两、三、四、五、六、七.....”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启澜听到陈醒在数着什么。
“叮叮,当当。”
他好奇地侧过脸去,看到一把亮闪闪的银元正在陈醒的掌心里躺着,还有一些在他手里的钱包里。
好家伙,这个人在闷声数钱呢。。。
敢情趁他捡手枪,陈醒自己悄悄地搜了那两个便衣的钱袋子。
“你哪儿来的银元?”
陈醒不卑不亢地笑道:“刚才的战利品。”
启澜皱眉,“你刚才连枪都不肯去捡,怎么还捡起钱来了?”
陈醒一听,不高兴了:
“没钱拿什么给这位小哥看病?你身无分文能找大夫吗?”
说完,气呼呼的把全部银元递到启澜眼皮下:
“你看,这里一共六十块,我可没多拿一个。全部拿去作药费吧。”
1913年的六十个银元,是一笔可观的钱。
启澜想着应该够住几天院的时候,冷不丁陈醒冒出一句:
“这么多钱,万一治不了,买棺材和墓地也不愁了。”
“乌鸦嘴,别乱说好不好!”
陈醒不服,振振有词:
“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看他这会又更差了,盖了这么厚的羊毛披肩,体温还不如刚才不盖的时候。”
说完,陈醒的目光又落在那张磨损的厉害的照片上。
望着照片上的克丽丝,连连叹气:
“你认识这照片上的洋妞?”
“她叫克丽丝,是英国传教士和中国教民留下的孤儿。”
“挺漂亮的,简直就像个天使。”
陈醒伸手轻轻擦着照片,看着上面的女孩出神。
“她和这位小哥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启澜摇摇头,同样也很为这个发现吃惊。
他确实也是第一次知道朱涓涓的三哥和克丽丝会有这样隐秘的感情。
按照克丽丝在歌舞厅干的工作性质,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朱家是讳莫如深的。
“我只知道克丽丝是林觅的朋友。不清楚她和朱行远是什么关系。”
陈醒坐不住,歪头来看了看呼吸渐渐弱下去的行远,自言自语道:
“这位小哥,你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当,怎么得罪了坏人,遭此毒手啊?”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的这个女朋友怎么办?”
好在启澜只全心在开车,没听到陈醒言不由衷的这两句话,不然,半路上准打起来。
这段路,启澜开的很平稳,速度也还好,所以对行远腹部的伤口影响不大。
加上陈醒按照启澜的吩咐给他喂了一点水,他居然奇迹般的坚持到了送进急诊室,又紧急转入手术室的那一刻。
启澜交了三十块银元作押金,余下的银元让陈醒拿了二十个去给主刀的大夫,被拒了。
陈醒拿着被退回的“红包”,拍了拍启澜,说:
“我看这大夫人品还不错。”
启澜点头,“那你保管吧。我去问问护士,看大概会花多少钱。”
“万一少了,我再去想想办法。”
陈醒狡黠地笑笑:“我们就去找那个克丽丝小姐借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