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林觅在房中待着无事,心里一直惦记母亲和启澜的下落。
白天,林先生都背着女儿看报纸,怕她读到那些耸人听闻的谣言会胡思乱想。
他读完就把报纸卷成一个纸筒,小心地在柜子角落里藏了起来。
林觅越是看不到报纸,心里就越急。
父女两个一起吃了一些昨日涓涓留下的糕饼充当晚餐,她趁父亲在沙发上睡着了,悄然溜出门外。
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那个书房的灯还亮着,从昨夜起一直没关过。
涓涓忙了一整天,把父亲书房里留下的大卷的藏书都清理好了。
她和三哥行远商量,暂且都收进箱子,以免书虫蛀坏或落灰。
三哥收拾好东西,又催她给启江打电话,兄妹二人最后不欢而散。
朱行远穿了件厚的大衣,点了根烟,沿着后院的门上了街。
一路上他的心思都在琢磨如何能把妹妹嫁掉。
既然父亲不在了,他就有权做主家里的一切大事,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他要去舞厅找克丽丝,给她赎身,再结婚。
当然,他也有思想准备,先得把涓涓嫁出去,这事才能有希望办成。
这么想着,他就加快了步子,拦了辆人力车,往顾公馆的方向奔了过去。
朱涓涓合了书房的门,独自去了厨房。
她的背影,落寞而伤感。
林觅看到书房的门并未锁上,心中一喜,连忙跑了进去。
她的目光扫过地板上陈列的十余口木箱,落在了书桌上一叠报纸。
她有些激动,双手捧起报纸,一张又一张地飞快地翻。
很多片段在眼前如电影一般放映着,她费劲地梳理着混乱的记忆,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这颗泪珠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章文轩大夫落的。
从报纸上,她得知了更多的消息。
章大夫被被捕入狱,也是被林家所连累。
林觅无法安心在朱家躲避这场风暴,她得想办法把无辜的人救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不够有力,但好歹也是一双手,有那么一点力量。
正想着,听到书房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朱涓涓从厨房拿了点简单的食物,正往回走,听到铃声不由得加快脚步。
看到林觅在电话机前一动不动,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拿起了听筒。
“姐姐!”
“嘘!”
涓涓示意她别做声。
这个电话是警察局的刘警长打的。
“喂,这里是警察局,请问朱行远先生在家吗?”
“他有事出门了,我是他妹妹。”
涓涓握紧了听筒,额头上不觉冒出了一层冷汗。
电话里的声音不算小,林觅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
“朱小姐,我这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我们抓的嫌疑犯,人快死了,这可咋办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警长故意压低了声音。
这下没法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林觅心里咚咚打鼓!
只听到朱涓涓的声音在响。
“嫌犯?是林家的人?”
“我今晚过来一趟吧。”
她一边抬手擦了一把汗珠,一边急急地挂了电话。
她转身看到眼泪汪汪的林觅,顿时想起了什么。
“小妹妹,这个嫌犯是你的未婚夫对吗?”
林觅边哭,边摇头:“是.....我的......表哥。”
朱涓涓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她甚至都没听出林觅的语气藏了多少信息量。
她只是单纯地判断,这个小姑娘和表哥订婚的当日就遭遇了人生的大变故,眼下又得面临更心碎的现实,太难为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了。
“姐姐,请带我一起去好吗?”
林觅拉着她的手,恳求着,泪珠一串接一串。
“你和爸爸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现在满城的警察都在抓你们,太危险了!”
“我要去看看表哥.....”
朱涓涓长叹一声。
关键点上,三哥偏偏不在家,她一个人实在难以应对这种场面。
“小妹妹,你不要去,外边随时都有人会发现你的。”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你放心吧。”
涓涓感到自己生平做的最难的承诺莫过于此。
可是,她真的承诺的起吗?
谁让自己比眼前的小姑娘大呢?
做姐姐的,尽自己的力,让小妹妹好受点,又有什么不对?
她把林觅劝回房里,自己对着镜子简单收拾了一番,拉开衣柜,挑了一件从未穿过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标准的中式旗袍,黑色系的缎面,银线镶边,有珍珠点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选了它,只是冥冥之中觉得黑色在今晚看起来尤其顺眼。
朱涓涓走出门外,发现有两个车夫模样的人已经在等候多时。
没等她开口,对方就掏出证件表明身份,原来是警察局的便衣。
“朱小姐,刘警长派我们来接您,请上车吧!”
她有些害怕,但也没有退路,服从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自己跑进门不出来,便衣就会强行进屋,肯定会发现林觅父女两个。
涓涓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上了其中一个人的人力车,另一个人拉着空车在她的身后跟着。
此时,林觅已经贴着耳朵在门边听到了外面的一切响动。
她的手摸着门锁,几次想打开门冲出去,最后关头又冷静下来。
最后,她在院子里乱转了两圈,看到朱行远的房间门没关,又钻了进去。
在这间房里,林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一身掩饰身份的衣服。
她把朱行远的两个大衣柜的门都用力打开,在里面翻找合适的衣物。
出乎意料,她好不容易翻出一套行远少年时期穿过的尺寸较小的衣服,却带出了一张张压在衣服底下的照片来。
这些偷偷藏在衣柜里的照片,竟然拍的都是同一个女孩!
照片上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好朋友,混血儿克丽丝。
“朱小姐的三哥莫非就是克丽丝和我谈过的那个神秘先生?”
林觅忽然有了主意。自己可以去舞厅碰碰克丽丝,看有没有办法能混进警察局见见表哥。
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不爱林一堂,可是,没有爱情,还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
想到这里,林觅也不顾衣服上的樟脑味儿,眼皮都不眨地穿上这颇有年头的衣服。
鞋子没法穿行远的,她又去院子里原来佣人住过的房间挨个的找,最后找到一双中式旧布鞋,样式看着是哪位大嫂做给自己家小男孩的。林觅连忙把鞋子也套上。
厨房的菜刀,她不敢拿,只拿了一把火钳当武器。
她给父亲留了一张字条,说是随涓涓出门办事去了,要他别担心。
干完这些,她听到外头没动静了,才开了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