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几句后,电话那头的女人冷笑几声,直奔主题。
“你的宝贝儿子不是跟着国外的警察学过破案吗?可不可以借他用用,顾家老三一天抓不到,我就吃睡不安……”
三太太的声音很小,秦局长也尽量装得和接公务电话一样淡定。
秦锋敏锐地看到,父亲回到餐桌时嘴角有一丝少见的笑容。
他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有什么令父亲感兴趣的事情?
“锋儿,你从今天起就在局里做事吧。年后要组建警察厅,需要补员,是个好机会。”
秦锋以为听错了。
当初进大理院(后来改称法院),是父亲的意思,现在毫无征兆地要他改行。
作为心思缜密的人,他不得不怀疑父亲的用意。
他不喜欢去父亲那里上班,碍于情面,点头答应了。
秦局长亲自抓着儿子去了警察局,父子在车上一路无话。
放下电话的三太太,盘算着能否做个完美的一石二鸟。
一只鸟是逍遥在外的顾启澜,另一只则是她的眼中钉秦公子。
这个年轻的男人,天生很敏锐,脑子也好使,不容易被骗。
小时候就能使出各种招数,常常拖住父亲不去外面和乱七八糟的女人应酬。
如今读了大学,更加厉害了。
自从他回国,秦局长就没了机会来和她私下出去玩。
她之所以想到用他,是埋了更深的算计。
上次派去后海抓顾启澜的三个身怀绝技的高手都死得惨不忍睹。
那个小少爷能够活着,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护。
如果让秦公子去抓人,十有八九会交锋。
轻则受伤,重则身亡。她期待着一场好戏。
秦局长经不起她的甜言蜜语,果然答应把儿子推出去了。
到了警察局,就迫不及待地让刘警长找了个办公室,把卫生潦草地打扫完就让儿子搬进去。
秦锋坐在呛人的灰尘堆里,翻看刘警长新送来的一叠文件。
标题写着“后海蹊跷命案”,内容是关于三人被杀的记录和验尸报告。
局里一时破不了案,就让人拿防腐的药剂把尸体保存起来。
旁边凑着看材料的刘警长,观察了几分钟,见他情绪稳定,见机行事。
“公子,局长说您出国跟洋人学过破案,请帮我看看这桩无头案吧……”
由于小时候跟着刘警长学过玩枪,秦锋对他比较尊重。
听他一求,就爽快地同意了。
“这样吧,那些尸体在哪里,我去看一眼。”
刘警长见他上了套,眉开眼笑地走到门边。
“公子,请您随我去地下室。都在里面。我相信以您的见识和能力,没有破不了的案。”
秦锋跟着他穿过一条长长的暗道,走进了阴森的地下室。
呛人的福尔马林气味传出来,刘警长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掩住鼻子。
秦锋突然停住了脚步。
养了两天,被六杯咖啡弄疼的胃总算舒服了些。
他伸手把围巾取下来往脸上绕了三圈,当口罩,以减少刺激味引发的不适。
三具尸体,在灯下特别恐怖。
尽管做了防腐,依然出现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秦锋走到其中一具前,观察插在其太阳穴上的一支钢笔。
这笔的外观很新,还没用多久就拿去杀人。
刘警长连忙递过来手套,“公子,您戴上吧。”
他摆摆手,“不必了。”
使出点力气,把钢笔拔出来,发现深度有三公分。
“就凭这笔,杀不了我们的人。”
刘警长补充道,“是呢,还有其他的伤口。”
秦锋的目光落在尸体表面几处被浸泡得皮肉翻开的地方。
“都是利刃所致。刺入的部位和深度都比钢笔要厉害。看来凶手不止一个人。而且体力也不同。”
他边看边分析,刘警长掏出本子和笔,唰唰地写。
接着,秦锋又看了另外两具,初步结论也有了。
“我判断是两人干的。一个是经受过训练的,身材高大,力气也足。一个是临时出手,体力和功夫都差了一截。”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不久前父亲试探过自己的一件事。
如今秦局长并没有问起,好像是没了下文。
出于谨慎,他走近刘警长,低声说:“现场可曾有别的发现?比如凶手落下的蛛丝马迹?”
“有啊有啊。我把后海边停着的船都找了一遍,在其中一只船上捡了块手绢。样式好看,闻着也香,就是弄了血。我一直不好确定这手绢是不是来自那两人呢。”
秦锋轻轻地咬紧了嘴唇。
那块手绢就藏着他卧室的抽屉里,因为他有把握断定十有八九是林觅的。
她怎么可能和杀人凶手扯一起?!
就算有关系,他也要千方百计帮她撇清。
“为什么这三个人会被杀?凶手有没有犯罪前科?“
刘警长干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让他们去抓个十来岁的人,哪里预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十来岁的人?什么样啊?黑道的?”
他的心里充满好奇,“你们抓他还犯得着去派三个高手?“
刘警长想收回话匣子,为时已晚。
只好把话尽量地说对路子,减少秦锋的怀疑。
编一个动人的故事必不可少。
“公子,您是不知道,西城的紫禁街,有个出名的顾公馆。这家的三少爷失踪过一年多。”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发现脑子出了毛病,好像是给坏人控制住了。派去的人给杀了,他又消失了。我们找他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不忍心看天下的家庭破裂,要让他和家人团圆……”
秦锋给这七绕八绕的话弄得头晕。
“你是说,我的任务应该定为找顾家三少爷,再抓背后的坏人?”
“公子高明!”
他抬脚就往外跑,直到重新回到办公室,胃里才渐渐地缓和过来。
秦锋感到身上压了一只硕大的天平。
这只天平很快就要失衡了:是倒向父亲这边,全心全意破案,还是暗中查清楚这事到底和林家有没有关系?
没人能帮他想个办法,只能随着自己的心走。
他在水龙头下反复地涂抹肥皂和医用酒精,冲洗双手的同时,也给紧绷着的神经松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