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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浓稠得如同沥青一样的血泊中,右江坐在我的身上,把玩着从我的左眼眶中挖出来的眼球。从我空无一物的左眼眶中,仿佛从我的灵魂中带走了什么的鲜血仍旧在异常地涌出,其总共流失的重量已经完全超过了我的体重,让人无法想象这是由身体制造出来的鲜血,实际上,这些血本身就是一种异常。魔法少女和魔纹使者与小丑怪物们的战斗还在持续,原本无差别攻击所有入侵者的小丑怪物们忽略了我和右江,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三名魔法少女、女仆和秘书身上。就在不远处,白色物质仍旧笼罩着一片区域,深藏其中的龙傲天和哥特少女成熟体仍旧不见踪影,但应该也没有死亡,战斗的声音穿透白色物质,和这边的战场混成一片。

战局一时间呈现异常的平衡。

异常的鲜血涌出身体的时候,不仅带走了如同混淆在灵魂深处,或者说,是隐藏在现实身体基因深处的某种东西,也带走了供以驱动这具义体的力量。义体的驱动力量和运作方式,与人类身体的驱动力量和运作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这两者在基础构造和材质上存在极为明显的差异。在视网膜屏幕中,能量值的减少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驱动义体进行运作的力量并不等同于能量,因为,无论能量如何减少,只要还没有消耗殆尽,就不应该出现当前这种无力虚弱的感觉,在理论上,只要有能量,这具义体就可以一直以最高效率运作下去。

显然,鲜血带走的力量,并不单单只是能量,而是更为复杂的东西。不过,虽然体现在这个世界的感觉是如此,但是,以现实的角度来看。这种超越义体特征的虚弱感,应该仍旧属于现实身体异变的倒影。如果说,这些异常的鲜血是“江”的力量所造成的现象,反推到现实的身体中,大概就是末日症候群发作的现象。深入一点来想。就是我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段的经历,进一步引发了潜伏在体内的“病毒”的异动。

此时,在现实中检测着我的身体的安德医生等人。应该会为这种变化感到喜悦吧。从我了解到的情报来判断,在一般情况下,“病毒”对于末日症候群患者基因层面上的影响是急剧,且丰富多变,难以测度的。但在身体异化的过程中所呈现的现象却具备一定的共性,可以从病症表征分成好几个阶段。

在已经收集到的病例报告中,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症表征相似,但导致这些表征的具体病变过程却一直无法确定,就如同病人出现发烧的现象,却并不一定是流行感冒引起的。在研究报告中,末日症候群患者体内的病毒并非每时每刻都在活动,其活跃总是由一些因素引起,尤其是精神层面上的因素。病毒的每一次活跃。都会造成患者的体内异变,而这种异变会进一步对患者的心理和精神产生巨大的影响,这种精神层面的影响抵达一定阶段,会进一步激活病毒——这种交互式的影响,让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病变就如同下台阶一样。总会有一段平静的时期,但短暂的平静之后,病情就会再次深化,目前并没有任何治疗手段可以阻止这种病情的走向。

在过去的那些接触过现实的“高川”留下的资讯中。每一次在现实中苏醒之后,都会持续使用大量的“特效药”。而且,没有一种“特效药”能够使用很长时间,就必须进行替换。虽然“高川”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中特殊的存在,但仍旧属于末日症候群患者,这种频繁的药性变动,正代表着末日症候群这种病症变化的不确定性。这些“特效药”基本上是通过检测和分析“高川”在经历末日幻境时所产生的数据,研究“高川”的病变规律,针对性开发出来的临时药物。但很显然,因为病变的因素和过程太过复杂和多变,导致这些药物总会很快就失效。不仅仅是这些针对性开发的药性跟不上病情变化的缘故,也有末日症候群患者受到“病毒”的影响,本身就具备强烈抗药性的缘故。

“特效药”不仅是为了针对遏制“高川”回归现实后的病变而开发出来的临时药物,也起着为下一次进入末日幻境做准备,对身体进行特殊调制的功能。

剧烈变动的病变,导致“特效药”也必须时常变动,每一种“特效药”的研制时间都是极短的,充满了实验性质,说得不好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很多时候,甚至无法确定药物本身会给“高川”带来怎样的副作用。“高川”的身体和精神能够在这种打补丁一样的治疗方式中存活下来,虽然破破烂烂,但至少在病变爆发之前,表面上和普通病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其中也有“病毒”的作用——这也是安德医生等人十分感兴趣的地方,他们甚至从这种很难,几乎说是没有在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身上看到的异常,以及“高川”的经历,判断出“高川”体内的“病毒”已经发生改变,并认为这种已经异化的“病毒”,才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这种异化的“病毒”,在我看来,就是“江”。虽然论证了“江”的存在,但安德医生们仍旧需要找到更切实的证据。而让“高川”进入末日幻境,通过“剧本”进行引导,由此激活异化病毒“江”,在观测数据上找到“江”存在的证明所进行的实验计划。

“高川”不仅是“江”唯一的寄生体,也是培育“江”这种异常病毒植株的温床,然而,因为“病毒”本身所有特有剧烈多变的恶性反应,导致他们在刚刚找出苗头的时候,“高川”这个温床就已经濒临崩溃了。

按照安德医生等人的看法,我这个高川在这次末日幻境的冒险,就是最后一搏,在我这个高川人格形成之前,现实身体的情况已经糟糕得无以复加,特效药对身体的调制也已经抵达极限,这一次失败后——对安德医生等人来说,失败大概就是无法找到足够的证明“江”存在的数据。无法将这种异变化的病毒植株从温床中分离出来——身为温床的“高川”身体就会和其他普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一样,成为更难以解析的lcl态,lcl的特性就是一致化,变成lcl的“高川”,和变成lcl的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就没有了本质区别。都只是一滩lcl而已。那时。他们致力于推进的“人类补完计划”,在某种程度上就进入了停滞状态,所花费的大量精力和资金都会打水漂,除非。他们能够找到第二个“高川”和异化病毒“江”。

虽然,我和安德医生他们进行实验的目的各有不同,对所有人来说,包括我在内,这种失败都是无法接受的。安德医生等人无法承受失败的结果。我也不能。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最好的结果,也会是咲夜、八景和玛索三人永远都是那种人格破碎的状态,超级桃乐丝和超级系色被带走,永远都是一台受制于其他机构的“聪明智能的超级机器”。

“高川”答应过现实中已经死去的真江,会拯救咲夜、八景、玛索、桃乐丝和系色,因为,我们就是家人。“高川”之所以“吃掉”真江。不就是遵从着真江的遗愿,通过这种方式变得特殊,利用这种特殊来制造真正的“血清”吗?

如果,经历了非人的磨难,一切挣扎的结果。仍旧是和其他普通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一样,变成毫无区别的lcl,那么,这些经历。这些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从这个思维的角度来看待“江”的出现所导致的异常,那么,无论对我还是对于安德医生他们,曾经发生在统治局三十三区研究所,如今发生在此时此地的变化,都是可喜的吧。虽然我、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三人,与安德医生等人的最终目的是不同的,但是在那个岔路口明确出现之前,我们都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异常的鲜血,异常地从体内涌出,在浓稠的血泊中,异常的右江挖出我的眼睛,把玩着这颗异常的眼珠,而这一切异常中所体现出来的“江”的存在,是何等让我感到发自本能的恐惧、疯狂和无力,却只能沉默地观测着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原本能够压抑负面情绪的脑硬体毫无效果,在沉默中,我只能感受到这些场面所暗示的某种扭曲,但也许,这其实只是自己的扭曲。其实一切都是正常的,只是我自己的扭曲,导致了发生在眼前的扭曲。每当这么想的时候,那种恐惧、疯狂和无力就变得更加深重了。

虽然一直都承认,自己就是个精神病患者,也明白,自己肯定是个精神病患者,所有的末日症候群,都一定是精神病患者。但是,精神病所带来的幻觉和身体异常却并不是最痛苦的东西。最痛苦的,就是知道而深信自己就是个精神病患者,却不甘于这个事实。

我想死,接触过现实的“高川”所留下的资讯中,也有不少资讯体现了他们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所有的“高川”都知道,死亡一定能够让自己解脱。但是,曾经做出过承诺,只有活着,才能完成承诺。成为英雄,这不仅是一个孩子气的愿望,也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所以,即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有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述说,就算变成lcl,也不能死去——而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呀。

这仿佛淤泥一样,如此深沉的黑,如此深沉的痛苦和恐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随着病毒,随着“江”而来的。但是,在心中的最深处,我是期盼着“江”的出现,或者说,不得不去期盼“江”的出现吧。因为,“江”让我变得特殊,而这种特殊,是我成为英雄,去实践承诺的依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就已经成为了“高川”挣扎下去的理由。如果“江”不存在,或者不出现的话,“高川”也就变成了一个泯然众人的普通末日症候群患者。

普通,就无法成为英雄。英雄,本身就是异常。也许有的英雄看似普通人,但是,也之事看似而已,普通是无法做出英雄之事的。因为,英雄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超群。

所以,想要成为英雄,做到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必须异常起来。“江”的存在,就是“高川”异常的证明。

但是。我足够异常了吗?我这么想着。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很多时候,本身就是异常。然而,我置身于眼前这片异常的景象中,第一次意识到。关键之处并不在于自己是否异常,而在于是否足够异常。

超级桃乐丝和超级系色封印“江”,不让它深入这次的末日幻境,理由是抑制不稳定的致命因素。我能够理解,原本也觉得是相当正确且必要的。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这么想到,她们的判断真的是正确的吗?她们的理由真的是充分的吗?如果“江”的存在,就是“高川”的异常,那么,当意识到关键不在于是否异常,而在于是否足够异常的时候,唯一能够让“高川”更加异常的,不也只有“江”吗?

虽然,“江”的存在。是多么让人痛苦和恐惧,它是那么的不可测度,不稳定,无比危险,但是。“江”不是这么令人痛苦恐惧,不是那么不可测度,不稳定,无比危险的话。不表现出这种特质的话,所有的计划。无论是我们的超级高川计划,还是安德医生等人的人类补完计划,就没有意义了。

这么想着,这样一个结论浮现在我的心头——抗拒“江”的存在,遏制“江”的力量,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我们的计划,还是安德医生等人的计划,都是如此激进,如此不可思议,而这种激进和不可思议,完全根植于“江”的不可思议。这些计划本来就是不可思议,按照常理来说,完全不可能做到。想要通过遏制“江”,减少变数,稳步向前走,不是很可笑吗?想要达成不可思议的结果,就必须依靠不可思议的变数和异常。就如同在这个末日幻境中,想要和“神秘”战斗,就必须拥有“神秘”。

“是啊,原来就是这么回事。”我的灵魂好似倏然回归躯壳,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不太清楚,但是,战斗还在持续。右江似乎准备对我做点什么,但是还没有开始,她之前对我说了些什么话,只是记不清了。

我对她笑了笑,右江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茫然。

“欢迎回来,江。”我这么说道。我的话音刚落,从身体深处,又似乎是从灵魂深处,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志开始膨胀,我感觉到,涌出眼眶的鲜血猛然冒出比之前更多的一大股,而这一大股鲜血,似乎就是流血的尽头,它带走了应该带走的东西,包括那个不属于我的意志。那个意志并没有完全脱离我的身体和灵魂,更像是被拉长了,一端留在体内,一端随着鲜血流出体外。

我从没有此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江”就存在于这里,早已和“高川”结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右江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猛然按住我的身体,发力将我推入浓稠的积血中,自己则利用反作用力跳了起来。然而,太晚了,或者说,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沾染上这些异常的血液。

浓稠的血液沾在右江的身上,当她跳起来的时候牵起丝线,更像是束缚在了她的身体上。她的脸、她的血红的衣裙,她的身体和手脚,就像是被捕虫粘液沾住了,本该可以高高跳起,却在两米高的地方被禁锢住。这些粘在她身上的血红色丝线,不仅在阻止她离开,也阻止她落下。右江就这么被血红色的丝线撑在半空中,连挣扎都难以办到。

沉入这滩浓稠血液中的我,却没有被这深沉的血色挡住视线,仿佛隔着一块透明的血色琥珀,看到了右江的挣扎。当我呼吸的时候,这些浓稠的血液就从鼻腔和嘴巴里倒灌进来,却不感到窒息,有一种仿佛女性般甜美的味道。

右江似乎已经拼尽全力,身体也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然而,看起来纤细柔软的血丝,却仿佛拥有超乎想象的坚韧。右江被血色丝线缠绕的脑袋、身体和四肢,却只能固定在“大”字的姿态上,难以扭转分毫。因为颈脖也被血红丝线缠绕住,所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