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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礼单上虽然写的是万府的小郡主送过来的,要不是门房的人原先是在宫门当差,又天生好记性,记人脸人名过目不

忘。认出送这份礼的是原先哥舒漫侬宫里的小侍女彩珠,这贵亲府上用的下人有些是从皇宫里调遣出来,也是常有的事,

当时也未多怀疑,只是就顺手在记录上多写了一笔。

说起来,这关键还在于南里泽这私宅的总管许康治理有道,是个十分严谨之人。早有明令,来送礼者,礼单不仅要收

好,收礼时的人员也要备清;未报姓名者,衣冠打扮外貌年纪都要记好。

哥舒漫侬也算是有心机的,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借了万薇的名义送了礼过来,万一唐浮出了什么事,她也能撇得干

净。人还没嫁进来,就开始算计主母,这般心思,简直毒如蛇蝎。

这样的女子,睡在自己枕边,恐怕都要日日发噩梦的。

南里泽目光落回这礼盒之上,慢慢阴沉了起来。

实在有趣,这琉璃盏他倒是看着有几分眼熟,燕歌国内并不出产这种琉璃制品,偶有出现也都是送进宫里的玩意儿。

而且这放置琉璃盏的木架也十分稀罕,将数个琉璃盏倒置而悬,似晶莹透亮的风铃一般。

这东西用起来是很好看,就算不用,摆放在一边也是别致。

若是真正的哥舒芸儿,自然会对这类华美之物十分中意。送礼者果然是对哥舒芸儿的脾气相当之熟悉。

东西确已被送进了浮心居中,幸亏唐浮不爱这种玩意儿,更加连礼物都没过目。要不是前些日子收礼收得太多,南里

泽索性让人去清理一下。而许康做事仔细,又着人一件一件检查,在分门别类时,才闻出这两件东西有些特殊香味,再一

追查,便果然有了问题。

一切还都是运气,南里泽想想都觉后怕,就算那症状轻些,只是让她没了腹中的孩子,但以唐浮那倔强性子,难保不

会去寻短见。

敢对他心爱的女子动这般狠毒心思,一想到这里,他不禁目露凶光,将牙关也慢慢咬紧。

两日后,哥舒漫侬接到宫外送来的一份礼物,打开之后,里面有张小笺。

她看完虽无过多表情,但稍后便着人替自己收拾打扮,整理了一会儿便出宫,马车直奔城外的月神庙。这一去,竟然

就没回来了。

又过了三两日,宫里派出的人才在王都郊外的一处贫民窟里找到哥舒漫侬。

找到她时,她已经全无神智,睡在干草堆里,衣不裹体,手中抓着一些破布。雪白的肌肤上面满是伤痕跟牙印,没有

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知道曾经的公主哥舒漫侬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最后官方得出的说法是王都附近的流寇路劫了出宫酬神的公主,并下令严缴之。

既然哥舒漫侬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皇帝也不会再好意思把自己残花败柳的女儿硬塞给南里泽,她与南里泽的婚事便

告吹了。

虽然此事已被封口,严禁再传播,但越是禁止的事情,人们在私底下讨论得越是欢畅。

有人说是哥舒漫侬原有相好,本来约着一起私奔的,结果男方未按时出现,才让哥舒漫侬着了流寇的道,还有人说哥

舒漫侬是被绑匪劫走,欲向皇帝索取钱财,但因哥舒漫侬不受宠,皇帝拒绝支付赎金才有此结局。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南里泽的私宅里,唐浮听说之后,十分意外。

她与哥舒漫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听闻哥舒漫侬的遭遇也颇为惋惜,毕竟这时代中女人的名节比天还大。虽然哥舒

漫侬生还,但现在她其实是生不如死。

可细想来,一个公主出行,身边不可能不会有人跟着。

而且就算是流寇,也不至于这么大胆,敢跟皇家的人动手。

唐浮还想打听一些细节,那些婢女们这才发现她在附近,意识到她们说得太多,赶紧向唐浮请罪,“公主请赎罪,这

件事宫里已经传过禁令,不许再传,奴婢们大胆妄言实在是罪过,请公主不要再追问了。免得被许总管听见,奴婢们都难

逃刑罚。”

唐浮一想,也不多问了。

待到她回屋之后,见迪雅进来伺候,仍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便向迪雅打听起来。

迪雅放下手里的东西,面露难色,但又似乎确实知道了些什么,眼睛里闪动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光泽。唐浮知道她是个

藏不住话的丫头,轻轻招了招手,压低声音,“不妨事,你近些来,悄悄告诉我。”

迪雅这才走近了一些。

唐浮拍了拍身边的坐垫,“过来坐下说。”

迪雅被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摇摇头,“奴婢不敢,公主莫要折煞奴婢了。”

唐浮抿了抿唇,不再坚持,“那好吧,你都听到些什么,快说说看吧,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告诉我的。”

迪雅忽闪着眼睛,歪着脑袋问,“公主为何会对漫侬公主的事这般感兴趣呢?是不是觉得她该有此报?”

哥舒漫侬的母妃早些年曾在后宫争斗中与皇后做对,却被皇后直接告到了皇帝那儿,差不多是自那个时候起,她们娘

俩便开始被冷落。照道理来说,哥舒芸儿本尊该是极瞧不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会关心她的事。

“她说到底,也是姓哥舒的,而且就算她母妃以前有何不是,或者她自己有什么错处,也不该好端端一个姑娘家,遭

到那种境遇。”唐浮说这些话时,不免想起了唐诗宛,那个跟自己没什么感情的三姐,在大好年华里凋零如枯叶,无声无

息地腐朽,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迪雅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想是鼓起了勇气似得,才跟唐浮说道,“公主殿下,奴婢跟您说的这些话,也是听来的,虽

是从府上那些王爷身边的人口中传出来的,但也许……也许啊,不一定就是真的。您且听听就好,也别往心里去。”

唐浮听完她这前言,微微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听说,这件事其实是王爷寻了江湖中人做的,王爷本就不喜欢漫侬公主,又不好当面拒绝圣意,所以败了漫侬

公主的名节,闹得满城皆知。皇上就不得不收回成命了。”

迪雅小心翼翼地说完之后,观察着唐浮的脸色。

唐浮本来还带着一丝浅笑在宽慰迪雅不要太过紧张,听完迪雅的话之后,笑容冻结成霜。

这听起来虽然残忍,但极似南里泽的风格,他做事就是喜欢不择手段,耍些阴招也视为常谈。

她先前跟南里泽谈及此事时,也试探出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哥舒漫侬,也曾放话出来没人能左右他的婚事。也难怪,他

原来就是去玉穹跟御逸尘论合作的使臣,与御逸尘本就是一丘之貉,人品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怎么还会顾忌到一个女子的清白跟名声这种事。

唐浮越想越气,自己还对这种人宽以颜色,实在是瞎了眼睛。

“行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在外面就不要再多说了,免得惹祸上身,今日在我屋里说的这些话,我绝对不会透露

出去。不会害到你的,你放心去吧。”唐浮说了几句之后,便叫迪雅先出去了。

迪雅忐忑不安地看着唐浮苍白的脸色,才退了出去。

中午小憩的时候,唐浮也没心情休息,一直在屋里反思,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信南里泽的话,结果反倒是助纣为

虐。

下午时,便有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说今天中午的时候,奉命送午膳去的宫女发现哥舒漫侬的早膳没有动,到屋里一

看,才见到哥舒漫侬的尸身悬挂在横梁之上,都已经僵硬了。

御医说,是前一夜里就去了。

虽然她被接回到皇宫里,送回自己的寝殿,有那么多宫女奴婢伺候着,但却因为这场风波已经人尽皆知。

一个被流寇糟蹋的公主,却依然活着回来了,失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清白,还有皇家的颜面,连皇帝都不愿多看她一

眼,下人们又如何会上心对待。

这南里泽私宅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他王府里比较信得过的,也跟宫里人常打交道,所以消息也算是灵通。

中午宫里才发现出的事,晌午过后,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唐浮在屋里听见院子里侍女们压低了声音的讨论,她灵力充盈之时,听力本就优于常人,即使是她们故意压低声音,

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哥舒漫侬已于昨夜悬梁自尽时,她不禁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杯。

一条性命就如此陨落,当真是人命如草芥,就算生在皇家,贵为公主,也不会有人多一句叹息。

唐浮低头看到脚下茶汤蔓延,不禁开始有些错觉,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湿漉漉的,但下一瞬间,腹中一阵急痛,让她

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她才意识到,不是茶汤,是羊水破了。

可算起来日子,孩子还不足六个月大,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哥舒漫侬的事,让她急怒攻心,伤神又忧思,所以动了胎气?

她也好歹曾跟师娘学过一点医术,察觉到身子的不适,如今腹中的痛却不像是正常分娩时的阵痛,而是绞痛,更像是

孩子在她肚子里十分不适而急躁得想要出来一样。

这痛感愈来愈强,折腾得她连路都不能好好走,扶着墙,喘着大气,走到门外,想要喊婢女过来帮忙。

走着走着,脚边有东西绊了一下,若是平常,以唐浮的身手,轻轻一跃便能调整这种顿然失去平衡的状态,但她现在

腹痛难忍,满头大汗,更是心心念念担心这孩子是否出了什么问题,一不留神就被绊倒在地。

她倒在地毯之上,一声闷响。

要不是临倒地的一瞬间,她以本能护住肚子,斜转了一下身子,侧倒下来,差点就要撞到肚子了。可这一下也摔得结

实,加上这不止的腹痛,已经让她疼地几乎话都说不出来。

她费力抬头,眼看门口就在数尺之处,却好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