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浮始终未发一言,听着她们讲述着唐家血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木槿补充道,“如今外面已经张榜悬赏唐小姐你了,依我看,唐小姐还是在这里避一避,主人会想办法送你出城
的。”
凤冉点了点头,“这件事,皇上动了肝火,只有安平有功被赦免而已。你跟唐诗宛都被通缉,想来,唐诗宛应该
是被提前送走了……”
听着凤冉如此猜测着,唐浮忆起往事,才顿觉有些后悔。
她竟然会这般大意,当初明明就已经知道娘亲是中了咒术,下咒之人故意又解咒来示好,麻痹唐府众人。这安平的心
思够深沉的,那时起,恐怕就已经谋划着想要唐府彻底覆灭了。而唐浮却因自己娘亲几句软话,就暂时放过对安平的深
究,转而从外面找起线索来。
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安平定是跟晋王御逸尘合作了。
唐浮看了一眼凤冉,“能叫我看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凤冉没明白她的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不是可以用幻术让人看到你知道的景象吗?”唐浮解释道,“她们查探到的画面,你应该也能感知到吧,让我看
一眼,可以吗?”
她轻声问道,像是哀求一般,只不过脸上却没有一丝悲痛的神情。
这让凤冉不禁为她心疼,不想让她看,是不想她痛苦,可不答应她,恐怕她会更加难过。这种失去亲人的绝望,唯有
痛快发泄,然后随之时间流转,慢慢疗愈了。
长痛不如短痛,凤冉重重叹了口气,抬起手臂,将手掌放在唐浮额前。
画面转换,唐浮看到唐家大院里四处奔走逃窜,无助哭喊的仆役,奋力保护夫人们而被斩杀的护卫,竹南院里手无寸
铁的丫鬟也一个个地倒在血泊里。
她看到唐思唐念奋力护着自己娘亲跟父亲逃出唐府,却在大军的追捕之下,不幸中箭倒地,悄无声息地死在路边。她
看到惊慌失措的娘亲,绝望的脸颊跟流淌不止的眼泪,临死之前还在一遍一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浮儿!浮儿!你千万
别回来!”
唐成言,虽然他有功利心,爱面子,但也许他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娘亲。宁愿自己性命都不顾,也要护着她,只可惜他
武功再好,也抵挡不住车轮人海战术,渐渐力疲被围……
最可怜的莫过于她的二哥,重伤之中还被人严刑逼供,非要其承认是故意与雷冬争斗,堂堂猛将竟然冤死在牢狱之
中。
最后,唐家人的头颅被悬挂于午门城楼之上,以儆效尤。
御靳枫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皇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唐浮在幻境中,闭上了眼睛。
她该是感到悲伤的,本来以为孑孓一身,不会感受到所谓亲情,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以唐浮的身份存活,以上天
额外恩赐的形式,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馨。
可谁知道,却又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其夺走。
她慢慢抬手,按在凤冉的手腕上,将他的手从自己额前移开。凤冉察觉到唐浮的灵力突然飙升,自己从幻境里解开,
还来不及惊讶,就见她身形一闪,便已冲出门口。
“坏了!”凤冉叫了一声,立刻带了小青、海棠她们几个,随后跟上。
可是唐浮的速度太快了,他们追出来之后,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海棠开口,“主人,唐小姐许是去找人报仇了。”
凤冉想了一想,大概猜出唐浮的去向,便赶紧追了过去。
***
黄昏时分,一轮斜阳将金色洒落在城楼之上,映得那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更加可怖。
这里是宫城与外城的必经之地,凡过往者无不看得触目惊心。谁又会知道,护国大将军府会在一朝之内满门覆灭。前
一天还是一品大员,深受皇恩,百官楷模,后一天就成了刀下亡魂,瞠目含恨而终。
唐浮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这一排人头,心中感慨万分。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是伤心难过了,而是愤怒,被仇恨点燃的灭绝怒火,炙烫着她身体每一处,生生的疼着,提醒着
她,要记住眼前这一幕景象。
是她对敌人太过轻视,是她不够决断,才累得亲人枉死。
昏君听信谗言,滥杀忠良。既然天地不仁,君主不义,那便怪不得她用些非常手段了。
转身,跃下城墙,唐浮直奔镇安王府。
镇安王府门口前院里的护院、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寸厚的红木大门被人震开,那根胳膊粗的门闩断得十分彻
底。这声巨响让合府上下都吓了一跳。
不断有人上前来阻拦唐浮,但在她眼里如同一只只蚂蚁一般。
她的理智已经被淹没了,像是回到了前世,那个做杀手的银月。人命在她手中不过是飞沙而已,呼吸只在扬手一挥之
间便已了结。尖叫着,啼哭声,错落不绝,从刚开始还有人来阻拦,到后来,人们只能纷纷逃走,像是见了鬼一样。
唐浮一把抓住镇安王府的管家,揪着他的衣领,沉声问道,“安平在哪儿?”
管家已经一把年纪,却被小小女子锁住领口,整个人都快被提离了地面,只能哑着嗓子,呜咽地发出破碎的声音,抬
起手臂,指了一个方向。
为了保命,背主之事也是顺手做得的。
唐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松开手,让他逃命去了
在一群女人的尖叫声中,唐浮像地狱罗刹一般,浑身散发着妖异的戾气,踩着血步,进了屋子里。
“唐浮!你要滥杀无辜吗?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御琳儿抖着声音,尖声问道。
唐浮微微一笑,像月牙儿一般皎洁,“问得好,你们当真都是无辜的吗?”
镇安王妃哆嗦着将御琳儿拉到身后,“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可不知道什么私开铁矿的事。”听镇安王妃这么说,安
平气得脸色发白,不由道,“嫂子,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镇安王妃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连郡主位都没有的小姑,把全家性命都赔进去,若是王爷回来,她要如何交代。
“安平,不如你出去跟她说清楚罢了。毕竟这里是皇都,天子脚下,想来这丫头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把你怎么
样?”她如此劝说着。
安平不是傻子,她答应跟晋王御逸尘合作那日开始,就抱着要搞垮唐家的心情。如今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唐浮那倔脾
气,可不是善茬儿,怎么可能与她只是“说说清楚”。
听说唐浮杀进来时,她们一退再退,退到这卧房的屏风后面,退无可退。
反正诗宛已经被她送走了,算是安全,量唐浮也不敢真的对自己下狠手。其实,安平心里有数,只不过当真面对起
来,看着唐浮如煞星降世一般嗜血而狂的模样,她也是怕的。
正在此时,安平身后的御菲儿伸手将姑母推了出去。
本来安平跟她们女眷躲在一起,就想有个挡箭牌,御琳儿跟她那嫂子个性刁钻,口口声声要她出去自己跟唐浮谈判也
就罢了,却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御菲儿居然直接动手将自己推向唐浮。
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御菲儿,只见她红着眼睛瞪着自己,目光里隐隐有着恨意。
安平还来不及开口问御菲儿,就被唐浮一把掐住了喉咙,连挣扎的气力都使不出来。唐浮扫了一眼镇安王府剩下的女
人,御琳儿跟镇安王妃面露怯色,而御菲儿则是一脸恬淡跟隐忍。
一瞬间,唐浮像是能够理解御菲儿的心情似的,她眼下在御菲儿心目中,仿佛变成了二哥唐连胜的化身,才能让她对
自己这般成全。
唐浮不再多说一个字,抓着安平就出了门。
等她走出镇安王府大门的时候,羽林卫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统领对她喊道,“嫌犯快快放开人质,否则我
们对你不客气了!”
“就凭你们?”唐浮冷笑了一声,暗中运起灵力,半空之中飞起无数支冰箭朝着羽林卫攻下。反应快一些的用盾牌或
者武器抵挡住冰箭攻势,反应慢一些的直接当场被刺穿,应声倒地。
只不过唐浮的攻击仍是有范围的,而击退了一圈,马上又有一圈人围了上来。
安平在她手底下,费力地说道,“你逃不掉的……”
唐浮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打得她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渗血。
如今唐浮只有一个念头,人挡杀人,佛挡灭佛。她要带这个贱人走,谁能拦得住她!
这层层包围她的羽林卫举着兵器,正要进行第二波的攻击,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叫道,“让他们停手!”羽林卫统领身
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衣蒙面女子,以长剑挟持。
这女子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面,可见武功之高。羽林卫统领额上滴落汗珠,不敢再轻举妄动,忙唤停了手下。
唐浮对着小青微微颔首,算是致谢,接着她便听到凤冉密音入耳,“从东北角出来,我会同时以幻术迷惑众人,让他
们探寻不到你的去向。”
唐浮抓着安平,就从镇安王府门前的包围圈里轻松地全身而退。
若是凤冉不来,恐怕她会多杀许多人,这些羽林卫在她眼里不过是为虎作伥的孽障罢了,死不足惜。可是凤冉却不想
让她罪名更加深一层。
唐浮从东北角的巷子里转出来之后,凤冉备了马在那里等着她。
唐浮点了安平的穴道,将她扔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也上了马。
“先跟我去避一避,再暗些时,我送你出城。”凤冉的主意,依旧是让她先走。
逃?她从未想过逃,她的家人全部葬身在此,她一人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
唐浮对着凤冉微微一笑,“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插手了,免得与我落得同罪。”说完,她
打马疾走,直直朝午门而去。
午门那里有重兵把守,她那是要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