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研究起阿喜送来的这份卷册,展开之后,里面记录的是赫州一个铁矿调查明细,连地图都有标注。据唐浮所
知,玉穹的律法,铁矿开采都是由官家负责,就算承包给一些私人商户,也是以官家的名义,但这份记录上分明就是一个
私矿。
回屋之后,她继续展开,往下看到相关记载,里面有一些生意来往的记录。
这应该是凤冉派人去调查时,由外部监测所获得的记录资料,铁矿是有人私营,虽未明涉及晋王御逸尘,但往来利益
中却牵扯到一些皇都的官员。
只要再查一查这些官员是否是御逸尘属下,便能清楚他的罪证了。
若这一条线索得到证实,那可是重罪,等同于谋反。
唐浮不由得暗道,这凤冉虽口口声声说要退出,但还是帮了他们。她立即收拾了东西出门,去找炎千释,把这个消息
第一时间知会他,看看他们下一步如何来应对。
炎千释看完这份卷册上的东西之后,对唐浮说道,“赫州这里的铁矿的确是个违法的私矿,若查证属实的话,单这一
条罪责,晋王就无法再翻身了。只不过……”他望了唐浮一眼,不想让她多担心,把后半句省去没说出口来。
只不过这些日子,皇帝御靳枫基本上把大部分朝政以及决策权都交给了御逸尘,如今燕歌使团一来,更是在宫中日日
设宴,醉生梦死,连早朝都不上了。
而且怕是晋王也收到了风声,已然察觉到炎千释派出的人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证,所以同样派了人手在“毁尸灭迹”。
先是户部做了相关的调令,除了现任尚书之外,余下已经换了一大批人。
炎千释回过神来,望着唐浮改口道,“只不过,要查证这其中细节,坐实晋王的罪证,恐怕我要亲自去一趟赫州才
行。”
唐浮愣了一瞬,轻轻颔首道,“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此去路途不算近,而且人多反而容易暴露,你在皇都接应便好。若是带着你一起,我容易分心。”炎千释伸手轻抚
了抚她的脸颊,笑了笑。
他说的也有道理,唐浮便不再坚持,“那你自己一切小心。”
送走炎千释之后,唐浮一脸平静如常。
唐念替唐浮收拾床铺时,有些好奇,“方才奴婢不小心听到王爷似乎要出远门,小姐怎么也不担心呢?也没多问两
句,就那么让王爷走了。”
唐浮笑了,“那你说我该多问些什么?”
“问问他路上会耽搁多久?几时会回来?这些呀。”唐念跟着自家小姐有一段日子,摸熟了小姐脾气,说话也就大胆
了许多。
“该回来时他自然就回来,何须多问。”唐浮语气十分轻松。
“话虽如此,但若是王爷在外面遇到个别的女子,回来时多带一两个人,小姐心里该添堵了。”唐念越说声音越小,
是怕唐浮生气。
但唐浮反而笑出声来,笑这丫头脑洞真大。
刚端了热水进来的红袖,听了一半,也忍不住插嘴,“念姑娘可别这么咒咱们小姐。炎王虽说是准姑爷了,可拖到现
在还没拜堂呢。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真是该掌嘴了。”
唐浮劝道,“不妨事,我又不信这些。”
红袖瞥了唐念一眼,才继续说道,“小姐可要注意了,咱们姑爷在皇都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莫说别家的小姐了,
就是咱们唐府里,您不记得三小姐是怎么惦记咱们姑爷的吗?”
唐诗宛最近虽然是安份了一些,但之前确实经常找机会在炎千释面前蹦跶。
不过,这些事儿都是庸人自扰,她信得过炎千释,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别自讨烦恼。他要是在外面看上别的姑
娘,我就休了他。”
虽说是句玩笑话,唐浮也说得半真半假。
红袖跟唐念对视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了,才转身退了出去。
***
翌日,宫里几个贵妃联名邀请一众女眷入宫赏花。
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借着机会让哥舒芸儿在人前露露面而已。
日前,皇帝向国师问卦,占卜正式纳哥舒芸儿入宫为妃的吉日。尹子虚早就得了晋王御逸尘的令,故意把占卜结果排
得很后,最近的吉日也要到中秋以后,也就是至少要再过一个月。
未正式封妃,哥舒芸儿就只能以领国公主的身份客居在宫里,皇帝也不好明着与她亲近。再加上后宫嫔妃们的醋意,
自然不会让哥舒芸儿过得舒坦。
说白了,今日的聚会,就是要给哥舒芸儿一个下马威。
任她是燕歌第一美人又如何,到了玉穹皇宫之中,至多也不过是一个妾侍。
唐浮本来不大愿意出席这一类场合的,但因为大夫人刚巧身子不适,而二夫人又以陪儿子唐连胜在家闭门思过为由也
不出门。唐府接了帖子,便只能由四夫人阿绣入宫,为了陪自己娘亲,她才不得已一起入宫来。
要是原先安平还未被褫夺郡主身份的话,这种聚会她最有心得,也是最积极的。
可如今,就像一只被剪了羽翼的雀鸟,缩在唐府里不肯出门。当然,也是多亏了她以前的骄横,在贵妇圈子里一直仗
着自己皇亲身份,夫家又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旦式微,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也没脸再出
席这种场合了。
她不来,唐诗宛就算有心,也不可能跟着唐浮母女一起入宫,便只能作罢。
唐浮她们入宫之后,被宫人带到御花园中。
这里经过稍微布置,在露天场合下,桌椅台凳茶果点心一应俱全,除了宫里常开的花卉,还特意从城外云坊的花圃里
购置了不少珍稀花品。
景色倒是别有一番情趣,也难怪要特意邀请众女眷来一同赏花了。
纯贵妃跟董贵妃还没到,她们便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着。
“你们听说没?燕歌那位二皇子居然向皇上请旨,要入赘,从此留在咱们玉穹不回去了。”那边有人议论着时下最热
门的话题。
“是吗?我听说那位二殿下不是最有可能成为燕歌储君的人选吗?居然肯为了咱们那位六公主,宁要美人不要江
山?”接话的人,语气里带有几分不可置信。
“是不是六公主大打出手,逼得他就范了?”有人窃笑道。
此言一出,人群里低声哄笑了起来。其实御暖儿在这些女人的眼里,也算是异类了。在玉穹贵族中,很少有女儿家习
武的,更少有女子灵修者。人们议论到御暖儿的时候,多是说她生母去得早,有娘生没娘教,才落得今天这般刁蛮。
虽然因为御暖儿之前对炎千释耍小心机,让唐浮对她才多了那么一点好感都消散了,但这群女人背地里说人坏话,让
她忍不住想去提醒她们几句。
见她蠕蠕嘴唇,欲要分辩的模样,四夫人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这可是在宫里,你千万不要失礼呀。”
唐浮心里暗叹了一声,她忘记了自己跟娘亲一起出来的,而娘亲天性柔顺,不爱与人争是非。这也是她的死穴,完全
没的招架,只好忍了。
正在这时,御暖儿带着人进了园子里来。人还没走近呢,无比傲慢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笑话呢?这
么好笑,也说给本公主听听。”
御暖儿边上替她拿着团扇扇着风的人正是那位燕歌二皇子,可看来完全没有皇子的架子,对御暖儿倒是毕恭毕敬的,
还甚至有些奴才样,倒叫人有些意外。
方才在背后议论的那些贵妇人见本尊出现了,也不敢乱说话,支支吾吾地你推我搡,寻个借口想搪塞过去。
御暖儿也不是真的想跟她们搭话,便抬高了下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路过唐浮身边的时候,倒是对着她微微点头算是
示意。而那二皇子“哥舒仁显”看到唐浮,顺口招呼道,“唐四小姐有礼。”
唐浮也愣了一愣,御暖儿招呼自己,那是因为她们毕竟算是相识,还一起出去喝过酒。可这个“哥舒仁显”主动跟自
己打招呼,又是几个意思。她之前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眼而已,根本都无对话,他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呢?
御暖儿很快侧头瞪了“哥舒仁显”一眼,低声训斥道,“你跟她很熟吗?打什么招呼!”
“是是,公主教训得是。”“哥舒仁显”有些慌乱地点着头,跟在御暖儿身后走开了。
先前那些嚼舌头的贵妇们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过她们解读出来的是燕歌二皇子花心又多情,招惹唐家四小姐,而
御暖儿悍妒。接着便就这些八卦夸大其词地来小声议论了起来。
就连四夫人也忍不住问唐浮,“那个燕歌二殿下,跟你几时相熟的?”
唐浮当然答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
众人还在继续打趣御暖儿跟那准驸马的轶事时,就听一声太监尖细的通报,“芸儿公主到。”
一抬八人撵轿沿着御花园里的那条主路慢慢入园来,轿子上坐的正是哥舒芸儿。她今日参加的是宫内女眷的聚会,只
穿了一身燕歌王族的衣裙,并未戴面纱,那容貌果真是国色天香,让众妃嫔顿时黯然失色。
只不过在宫里,除了皇帝、皇后之外,或者是皇帝特许的恩赐,任何人都不能乘轿。
这里的贵妇人、千金小姐,以及后宫妃嫔,哪一个不是自己亲自走到御花园来的,而这位芸儿公主却如此大摇大摆地
坐了撵轿,被人抬着入园,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未被封妃就已经受宠吗?
此为先声夺人,让那几位时常跟在纯贵妃身边的妃嫔们,脸色很不好看。
有人派出婢女趁着上前向芸儿公主行礼时,悄悄在路上扔了几块不起眼的鹅卵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轿子上的哥舒芸儿吸引了,没有人会注意到脚下发生的事,除了唐浮。她眼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
轿夫踩到光滑的鹅卵石上,一不小心打滑,导致整抬撵轿失去平衡。
轿子上的人自然也坐不稳定,惊呼一声,要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