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栩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家里各人都在教他说话,他却偏爱缠着楚玉,楚玉也很无奈,以前向文兰也是爱跟着她,但好在是农村,多的是大孩子小孩子跟她一起玩,而陆府现在就陆栩一个小孩子,这段时间又担心出乱子便拘着他,没让他出门。楚玉做事的时候喜欢不自觉的哼歌,以前陆栩就喜欢听,等他稍大后,楚玉觉得不能再给他唱歌了,不然以后口音就全变了,又因为想着自家囡囡小时候上的早教,便没事的时候给他讲一些成语故事寓言故事之类的,不仅他喜欢,宁芸娘和一众的丫鬟婆子也喜欢。
楚玉的口才并不怎么好,胜在故事新颖,这时代的娱乐也少,倒也让周围一众人等听得津津有味。
正讲着,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婆子,楚玉正好趁机喝口茶,那婆子进来便对宁芸娘福礼道:“二爷带了个小娘子回来,正在前面穿堂。老太太让我来请二夫人与楚小娘子。”
楚玉眨眨眼,用手指着自己道:“老夫人也请我过去?”
那嬷嬷道:“正是。”
楚玉拉了拉宁芸娘的衣角,宁芸娘恍神过来道:“你去请婆母稍等,我换件衣裳便去。”
楚玉笑盈盈的对宁芸娘道:“都是陆言安带进来的,怎么你见我不用换衣裳,难不成你对那小娘子更好不成?”
宁芸娘抬头看着她,见她笑着点头,便稳了一份心,也笑道:“你又拿我打趣了,好歹是客人,换件衣裳不妨事的。”说罢起身快速的换了件袄子,又吩咐乳娘照看好陆栩,便与楚玉一道携着丫鬟婆子去了前面。
隔着院子,就听见里面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说话,等过了垂花门,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坐在李姨娘的对面,并没有见到陆言安和陆李氏,只几个总角的小丫鬟站在旁边。
那小姑娘穿着天青色的褙子,梳着垂鬟分髾髻,脸蛋圆圆,一双含笑的眼睛很是讨喜,虽说并没有怎么打扮,胜在年轻,满满的胶原蛋白。
两人见了宁芸娘都起身福了礼,楚玉自去找了个宁芸娘坐到上座,笑着让她们不必拘礼,又问道:“思文呢?怎么不见人影。”
李姨娘正要给楚玉让座,闻言抬头想与宁芸娘说,却听那女子起身清脆地道:“陆大哥说有事情出去了,让姨娘来陪我。”
楚玉扶了李姨娘坐下,又在她下手坐定,眼观鼻鼻观心。
宁芸娘闻言看向她道:“小娘子是哪里人士啊?”
那女子娇憨笑道:“我叫王雪,是雪夜里出生的,本是乡下一个富户的丫鬟,后来闹了灾,又被太太容不下赶了出来,幸好遇到了陆大哥,不然我纵使不会饿死也会被卖到那些脏地方。”
有小丫鬟端了茶上来,宁芸娘喝口茶道:“既然你是被思文买回来的,那便归了我的院子。姨娘,你回去先与婆母说一声,具体情况晚间我请安的时候再详禀。”
李姨娘笑着应了一声。
王雪忙道:“陆大哥虽带了我回来,却是没有签下卖.身契的。”
宁芸娘皱眉道:“既然这般,朝月,你先带她去你那边收拾个住处出来,等晚些时候再做打算。”说罢便起身走了,楚玉静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等回了舜华院,在屋子里坐定,楚玉想与宁芸娘说点什么,让她小心那个王雪,宁芸娘却先开口笑道:“先前你讲的那个故事可真是厉害,寓教于乐,得让思文也好好学一下,以后栩儿开了蒙,学起来怕是会事半功倍。”
楚玉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只顺着她说道:“不过是讲些小故事,哪里用得了陆言安。”
宁芸娘道:“刚才那故事讲了一半,不若将剩下的说了,免得我啊,心欠欠的老想着。”说罢让人把陆栩抱了来。
楚玉笑道:“你啊,就不能让我歇歇口啊,好不容易说不用讲了,却还是躲不过吗?”
第二天早上,朝月又来了锦绣阁给楚玉梳头,楚玉脸皮厚,大马金刀的坐在梳妆台前,便问了王雪的事。
朝月道:“昨夜里听了陆管事说的,他与二爷本来好好的走在路上,结果一群人追着一个小娘子过来,正正摔在二爷面前,可能是见二爷穿戴不错,便磕头求二爷帮忙,那群人里有认识二爷的,还没等二爷表态,直接撂了狠话就走了。”
楚玉道:“那他们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朝月摇头道:“二爷不欲理她,倒是陆管事的多说了一句让她好生过活,结果她就哭着说自己家里已经没人了,又怕那群歹人去而复返,就此缠上了二爷。二爷见是在大街上,纠缠太难看,就让她去丰和楼,结果她说不认识路,最后二爷烦了,直接走了,她却坠在后面跟了来。”说完给楚玉插了木簪,笑道:“好了,总觉得我这手不行了,怎么梳都觉得差了一点。”
楚玉笑道:“长得俊俏手又巧,哪里能得你这样的妙人。”
朝月对着镜子里的楚玉皱皱鼻子道:“这些日子听你讲故事才知道,你一肚子调侃人的话,我才不当真呢。”
闲谈间两人并没有再说那王雪了,楚玉原想着莫不是陆言安在外面口花花引来的桃花,毕竟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句近乎于调戏的话。
官家下令减免了一部分秋税,事情也差不多完成了,陆知安倒没有那么忙,能得几日的闲暇。
天气阴沉,午后陆知安披了件披风,慢悠悠的走出了漕司的大门,明天是曹止庸行刑的日子,他想要见陆知安。
前阵子一直在忙着赈灾,后又忙着把流民、灾民安置妥当,晏殊只间隙的审了曹止庸,奈何他并不认罪,只说是有人陷害他。
常平仓常年有官兵值守,布防图、值班表都放在提举常平司,只正使能拿到。曹家左右打点,为此散了大半的家财,奈何这事在官家那里挂了名,其他人并不很敢出头,又找人想查探事情的真相,也是没有查出来,眼见第二天就要没命了,只慌得六神无主。
陆知安提了一壶酒进了大牢,曹止庸整个人狼狈万状,因久未洗漱,大牢环境又差,身上散发出一股馊味与尿臭味,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囚服,胡子拉碴的。见了陆知安,抬头阴翳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陆知安盘腿在围栏外坐下,把酒放到一旁道:“不知曹大人缘何要见我?”
曹止庸拖着镣铐坐到他对面,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我是想要恭喜陆大人,谋算得当,踌躇满志,正是大有所为的年龄。”
陆知安并不说话,曹止庸也不理他,自顾说道:“粮仓是你派人烧的吧,我思来想去,也只你有这个能耐、心性以及理由来对付我。”
陆知安道:“曹大人,粮仓事关江宁府一众百姓,陆某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做。”
曹止庸哼笑一声道:“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知道你为何这么对付我。陆言安失踪那几日不好过吧?”
陆知安眼波都不曾动一下道:“是挺不好过的,好在都熬过来了,也不知曹大人家眷能否熬得过去。”
曹止庸道:“你是为了给陆言安报仇,所以才以此来对付我,用出如此手段,不觉得太大材小用了?”
陆知安道:“言安失踪,不过是那路霸山匪做的恶,后来查明那些人后来业已被山上的虎狼野兽咬死了,这事我记得与曹大人禀告过。”
曹止庸道:“你知我为何要对付他吗?一个陆言安陆思文,给了你多少的底气,你清高,不慕名利,不同流合污,呵,若能折了他,你陆思远还能得意吗?!”
陆知安站起身道:“你若是想说这些,那恕我不奉陪了。”说罢优雅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曹止庸抓着围栏使劲摇晃着大叫道:“陆知安,你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今日为了对付我敢拉众多百姓陪葬,他日更会不择手段,陆知安!陆知安!”
陆知安充耳不闻,出了大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要下雨了,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慢悠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