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君在向文书家安顿了下来,刘氏给她送了些东西过来,刚见面向文君眼泪就下来了,楚玉见状把堂屋让给她们,自己去院子里摘菜,薅了几把后觉得没意思,又想去刻簪子,整个人都无所事事的样子,东摸一下西搞一下。
没一会刘氏就出来了,对楚玉道:“这几天文君就在你家先住着,叨扰你了。”
楚玉道:“她来了我多个能说话的人,还能帮我做事,说什么叨扰,特别是两个小家伙,可开心了。”
刘氏叹道:“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可现在她还在做月子,再来文正也要成亲了,正是忙乱的时候,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楚玉道:“伯娘放心,文君在我这里就跟在家一样的。”
刘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说罢匆匆走了。
江家头七,早上,楚玉和向文君准备了些纸钱上山祭奠,刚要出门就被向文书拦住了。
向文书皱眉道:“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今天不必要去了。”
楚玉回道:“不过是最后一程,她也只我们两个好朋友。”
向文书道:“你们两个当初没有去洗三礼,人刚走的时候我也不说什么,现在还去,当心惹了闲话。”
楚玉一听‘闲话’二字便难受,道:“当初江小柔受那无妄之灾,也是因为‘闲话’二字,怎的,这次倒是冲我来了?”
向文书烦道:“不过是让你们避嫌,毕竟你们年龄在这里,林木当初那一番话,是惹了大麻烦,现林家子弟因这个出去都会被人笑,嫁娶也比别人麻烦些。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楚玉道:“我懂,怎么不懂呢,不过是些嘴碎的三姑六婆长舌妇没事找事嚼舌根!”
向文书不耐道:“就是这些三姑六婆长舌妇能让我们在村子里过不下去!先回去,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那菜地里的虫捉了。”
楚玉道:“向文书,今天是他们的头七,我不跟你争,这一辈子或许就这么一次,我保证,很快就回来,要是你不放心,跟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向文书怒道:“好好跟你说话不听是吧,外面都在传你和向文君倒贴江大山,你想让向家在上水村抬不起头吗?文兰文杰以后还要不要在这里过下去?!”
楚玉道:“好好好,我们不去,那我就在外面路口烧了这纸钱可好?”
向文书不和她多说,掐着她的手腕就往房间拖。向文君一直在装鹌鹑,此时一看,忙上前阻拦道:“文书哥哥你别生气,小心着别弄伤了她。”
向文书被拦得躁了,单手一挥,就把向文君推倒在地,楚玉忙道:“向文书,你别生气,冷静点,我们不去了,哪里也不去了,先放开我,你抓得我手好痛,文君也可能摔伤了,我看一下她有没有摔到哪里。”
向文书也不理,直接把她往屋里扔,又去把向文君也拎了进去,然后在门口道:“今天你就在里面好好想想罢,不过是我买回来的下人,平日里就是太给你好脸色了!”说完就把门反锁了。
楚玉从地上爬起来,抓了向文君的手看看有没有受伤。
向文君道:“我没事,你呢?手怎么样了?”
楚玉仔细检查向文君一番,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勒出了几条红印,揉了揉,也不往心里去,转身便坐到床上。
向文君也挨了过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手腕道:“疼吗?”
楚玉道:“还好,没什么感觉。”
两人相顾无言,楚玉倒头躺在床上道:“反正也出不去了,要不再睡会?”
向文君摇摇头,半晌后低声道:“向文书怎么能这样子,平日里脾气好好的,一下子发火好吓人。”
楚玉道:“他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向文君道:“谁知道呢,村里林老三知道吧,就是因为他妻子没给他生儿子,稍微不顺心就打她,可惨了,娘家人还不敢劝,一劝就要休妻,那几个女儿也难过。”
楚玉也不答话,向文君念着念着觉着无趣,趴在楚玉旁边道:“你想好怎么让他消气了吗?”
楚玉道:“有什么好想的,他想放我们出去就放我们出去呗,难不成还把我们关到死啊?再说晚上文兰还要进来睡觉,到时候再说吧。”
向文君想了想问道:“他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他在意你啊?不想让你和江大哥有牵扯,所以才不让你出去。”
楚玉道:“或许吧,不过是听了些许闲话,不相信我罢了。”
向文君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怕扯到楚玉的伤心事,一时间有些吞吞吐吐的。
楚玉翻身对着她道:“反正也睡不着,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向文君也翻身对着她道:“向文书这样说你,你不伤心难过生气啊?”
楚玉道:“他说的是事实,又有什么好难过生气的,平常心。”
向文君羡慕道:“要是我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就不用我娘操心那么多了。”
楚玉坐起身俯视着她道:“江小柔死了你心痛吗?被你哥嫂那样对待你心痛吗?还有听到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你心痛吗?”
向文君不明白楚玉为什么发火,愣愣的点了点头。
楚玉道:“那便是成长,撕了你的皮,拧了你的心,用无数的血泪堆成的!”
向文君吞了口唾沫,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楚玉只念了一句台词:“Islifealwaysthishard?Orisitjustwhenyouareakid?Alwayslikethis.”(出自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向文君被吓到了,不敢再说,楚玉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直接躺倒不理她了。她想家了,想离开这里了。
不知不觉两人竟是睡了过去,当被解锁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楚玉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刘氏给她们送了午饭来。
刚在堂屋饭桌上坐定,刘氏便道:“你们这是怎么着了?文书早起气呼呼的去了我那边,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只管埋头做事,还从来没见过这小孩气成这样子呢。”
向文君正吃着饭,闻言瞟了楚玉一眼,又把头埋进饭碗里了。
楚玉道:“他生气你得问他,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刘氏待要再问,楚玉埋头吃饭,只答让她去问向文书,便不好再说了。
饭后楚玉跟刘氏说道:“劳烦伯娘锁院门吧,院子宽敞,好歹能散散步,不至于太憋闷。”
刘氏看看她,又看看向文君,只叹口气锁了院门走了。
楚玉刻簪子的东西都收在屋檐下,当下无事便又拿了出来,向文君有心想试一下,被制止道:“你这手以后要绣花的,摸了刻刀起茧变粗了,就摸不了那丝帕了,要勾丝。”
楚玉心里憋屈,又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烦躁,一下午竟是没歇息过,到最后腰酸得直不起来了。
晚上向文书携向文兰姐弟回来时,楚玉和向文君正在厨房做饭,楚玉烧火,向文君掌厨。见几人回来了,向文君忙道:“你们可曾用饭了不曾?”
向文兰道:“已经用过了,姐姐你们晚上吃什么呀?”
向文君端了一碗咸菜烧豆腐到她鼻子下道:“闻闻,姐姐做的菜香不香。”
向文书看了楚玉一眼,自顾回了房。
第二天,向家婚礼开始了,这时的婚礼一共要举行三天,第一天是准备宴席,菜呀肉呀的全部都要收拾好,有些麻烦的菜品今天便要做好,第二天是正日子,迎亲拜堂,第三天宴请在宴席上帮忙的亲朋好友。
头天晚上向文杰便被借去做了那压床童子,向文君第二天早上才跟着向文兰一起去帮忙招呼女眷——林氏还在坐月子。
向文正运气好,吉时是酉时首刻(下午五点到五点十五),正是不早不晚,天气又好,刘氏听着吉祥话乐得合不拢嘴。
向家院子不够大,只能坐下六桌,又有堂屋摆了两桌,剩下的只能摆在外面。楚玉传菜的时候发现深山里似乎在冒烟,问了刘氏,刘氏看了一眼道:“可能是山上起雾了吧,没关系,不用管。”
楚玉有心要再问,又想着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不欲添乱,便就住了嘴。
也不知是为了驱散前阵子瘟疫带来的恐惧还是为了这难得的宴席,等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后,向文正出来敬酒,连带着迎亲的向文书向文礼竟是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
宴席结束后,竟没几个宾客是清醒的。
楚玉和向文君把向文书扶了回去,好在酒品不错,只瘫软着,并不乱动。扔床上后粗粗擦了一下脸,又灌了几口茶水,楚玉也不管他,随他去了。
半夜恍惚中楚玉似是又听到了鹅叫狗吠声,她睡眠浅,又担心进了贼,便披了衣服出去看看。
远处深山传来空寂的声音,似是狼嚎,楚玉听不真切,狼行成群,要是真有狼入了村,那可是大事!楚玉忙把向文君喊醒,向文君迷迷糊糊的,一听狼群几个字,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脚跑到了院子里,在一群牲畜的叫声中仔细的听着。须臾便惨白着脸道:“真的是狼叫,怎么办?”
楚玉也慌了,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从来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见过狼,她又不是动物学家!
楚玉深呼吸了几口气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把文兰带到文书房间,看能不能把他喊醒,我去找东西把门杠顶住,院墙那么高,应当不妨事,你快去吧。”
楚玉找了扁担和锄头把门顶住,又拿了镰刀菜刀等刀具进了向文书的房间,向文君正在拼命摇晃着向文书,奈何喝醉了的人睡的打鼾。楚玉忙又拿了桌上的茶水泼了上去,那人砸吧了两下嘴,还是没醒。
向文兰姐弟都被惊醒了,正不知所措,楚玉道:“一人选一把刀,我再去把堂屋门和这个门顶一下。”窗户是用木板做的,只用把撑窗户的木柄放下就好,有点空隙应该也没关系。
楚玉用桌子顶了门,又把能用上的全用上了,又用帕子堵了向文书的嘴——打鼾声太吵。一番动作下来,竟是出了满身的汗。
那狼嚎声越来越近,狗叫声也愈发大声近乎凄厉了,偶尔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尖叫惨嚎声。楚玉握了一把柴刀,手心都是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向文书家离山近,狼嚎声从四面八方围绕着,楚玉手都开始抖了,忙吞了吞口水,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抵着房门咬紧了牙关。
向文君紧抱着向文兰姐弟往墙角缩,牙齿打颤,都快哭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楚玉竟然耳鸣了,她又吞了吞口水,握紧了手中的刀。
耳旁是咚咚咚紧凑的心跳声,又隐约有嘶嘶声,楚玉暗骂道:TMD不是还有蛇吧!
月中月光很亮,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楚玉不敢点灯,汗珠流到眼睫毛上,随便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又侧身听着周围的声音。
忽的向文书翻了个身,床板倾轧的声音在这寂静狭小的空间被无限放大,向文兰姐弟被吓得尖叫大哭,又被向文君捂住发出了呜呜声,楚玉低声道:“别怕,别发出声音,惊了其他的东西就麻烦。”
姐弟俩自己捂着嘴巴,也不顾楚玉是否能看见,拼命的点头,四周又是一片寂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楚玉觉得快喘不过气了,天色终于发白,天亮了。
楚玉不敢大意,也不敢开门,只维持着半坐压在门上,外面似乎有敲门声,她听不真切,又侧耳仔细听了。
“是不是有人敲门?”楚玉轻声问向文君道。
“似……似乎是敲门声,是不是我爹娘他们过来了?”向文君抖着声音回道。
楚玉抿抿嘴道:“先不开门,可能是狼爪按在门上发出的声音,再等等,你喊喊向文书,看能不能喊醒他。”
楚玉把两小孩放到小床上,挪到向文书床边,轻轻的推着他,低声把他叫醒。
向文书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向文君披头散发,手上拿了把镰刀,仰视的画面特别惊悚,他呜呜的手脚并用往后爬,又发现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忙扯了出来急道:“文君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楚玉低吼道:“闭嘴!收声!”
向文书才看到周围的情况,下床拿走向文兰手中的刀蹑手蹑脚走到楚玉身边悄声道:“怎么了?”
楚玉道:“昨夜有狼进了村,数量应该还不少,你再听听是不是有人敲门。”
两人距离近,向文书闻到楚玉身上的味道本有些心猿意马,听到这话后旖旎全消,侧耳听了听,道:“是有点声音,我出去看看。”
楚玉拦了他道:“你昨夜醉了酒,又刚醒,身体怕是还没恢复过来,等醒神后再出去吧。”
向文书点点头,走到桌子边想倒杯水,发现茶壶里是空的,便又走到楚玉旁边打了个呵欠。
楚玉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向文生的声音:“文书、文君,有没有人,你们怎么样了?”
声音越来越近,随后堂屋的门被大力的敲响。
向文君喜道:“是我大哥,大哥来找我了。”急不可待的挪开门前的一堆东西,跑了出去。
门外正是向文生,他是翻墙进来的,跳下来的时候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又担心弟妹的安危,一瘸一拐的小跑着去拍门。
楚玉看着跑出去的向文君,走到一旁窗户那里,推开窗户道:“大哥别担心,都挺好的,文君去开门了,马上就好。”说完把窗户的木柄支起来,跟在向文兰身后出去了。
向文生身上带伤,急着过来并没有好好处理伤口,向文君看到他一身的血,噙着泪,想碰又怕伤着他,呜咽着道:“你到处跑什么,万一这狼群还没散……”
向文生拍着她的头道:“没事,我看过了才过来的,你先去把自己拾掇好,等下跟我回去,爹娘都担心着呢。”
楚玉忙去烧水,把原来的口罩撕掉放进去煮了一会,又抱了坛烈酒给向文书,让他给向文生擦一下再用布裹起来。
向文生道:“真没事,就一些小伤口,昨夜家里进了两头狼,好在舅舅们在,没出什么大事,身上的血大多是那狼的。”
楚玉道:“还是擦擦吧,小心发烧,我出去看看情况。”说罢拿了柴刀出了门。
整个村子哀嚎遍野,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