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南唐高层不顾天下物议,焚毁江都,强行迁走满城士庶,就是想阻塞水路,避免攻下楚州的北周军顺着大运河冲入长江。
而毁去江都之后,本来提心吊胆的南唐高层居然又开始扯皮拉筋,搞内斗去了。
没曾想北周水师竟然绕过江都,由迎銮镇古水道闯进长江,兵锋直抵江宁城下。
堪称神兵天降,南唐举国震动,求和派的声浪压倒性盖过主战派的声音。
同样大受震动的,还有火急火燎急往东赶的风沙。
他这一路潜行匿踪,无非是想在所有人反应之前,抢先占住两淮的大势。
为此,他不惜放弃北上争夺玄武总执事之位,不顾隐谷庞公南下岳州捅他腰眼。
可见两淮大势在他心目中多么重要。
结果才行半途,坏消息接踵而至,柴兴不仅御驾亲征,都快打过长江了。
于是赶紧通过宫青秀去信约见,希望先稳住柴兴。
不幸中的万幸,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北周大军攻破江宁之前抵达江宁。
可能柴兴根本没这个意思,但是风沙绝对不会傻到寄望柴兴没这个意思。
所以到江宁后,第一件事是通过马玉颜联络明教,第二件事就是搞清洗。
清洗主和派,防止内应与北周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江宁。
这事很棘手,棘手就棘手在这件事上,南唐四灵,甚至马玉颜都不可靠。
玄武总执事去世,位置空悬,人在北周的南唐总执事徐玄正好近水楼台。
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南唐四灵群龙无首,他招呼办些小事可以,但凡事大点,他都指挥不动。
而闽国与南唐结仇太深,不知多少人连做梦都想勾结北周军灭掉南唐呢!
风沙当然信得过马玉颜,但是马玉颜恐怕压不住。
这个时候,他亟需强大的支持,而他选择了唐皇。
允许李玄音派英夕参与他与明教特使幻蝶的商谈,就是故意漏风给唐皇。
让唐皇知道,他不仅来了,而且是带着善意来的。
正准备联合明教,往北周的后腰上狠狠捅上一刀。
只要搅乱了大运河,就等于切断了北周军的后勤。
届时,柴兴将没得选,不退兵就等着全军覆没吧!
当然,风沙并不想搞到这种地步,还是要看与柴兴会面时,柴兴的态度。
李玄音的反应没有出乎风沙预料,效果立竿见影。
当天下午,马玉颜跑来告知风沙,英夕要去逛街。
而她下了封门令,英夕出不去,正在门口大闹呢!
风沙脸色古怪地冲她笑了笑,李玄音从屏风后转出来,冷笑道:“你的封门令,管得到我的人么?哼,这是我大唐国都,天子脚下,本公主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神情语气,不乏得意。
她猜到马玉颜肯定会阻止英夕出门,而且还会跑来找风沙告状。
这不,让她抓个正着。
马玉颜的脸色比风沙还古怪,她早已经猜到风沙想通过马玉颜跟唐皇建立联络,方便从南唐取利,而以风沙的一贯作风,拿到手的好处一定有她一份,她巴不得呢!
李玄音以为她会阻挠,显然是搞不清状况。
其实她此来汇报,只是体现对风沙的尊重。
虽然她及麾下的势力相当独立,但名义上还是归属于风沙,以风沙马首是瞻的。
风沙才是这座旖旎园真正的主人,凡事都得风沙说了才算。
李玄音又冲风沙哼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风沙挤出个大大的笑脸,“太对了,太对了。”
李玄音鼻腔里满意的哼了一下,冲马玉颜抬下巴道:“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马玉颜没理她,冲风沙笑道:“你的话我都听,这就下去吩咐,晚点来找你。”
目若秋波,语气暧昧,盈盈行礼,摆臀而去,合门时还不忘冲风沙媚眼拉丝。
就是故意气李玄音的。
“你的话,我都听……”李玄音盯着合上的房门,怪声怪气重复马玉颜的话,“还晚点来找你……”话锋和目光一下转到风沙身上,咬牙切齿道:“找你干嘛?”
她心内忽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危机感,这是一路上都不曾有过的急迫的危机感。
风沙伸出手指,轻轻地顺理她的额发,柔声道:“有你管着呢!她还能干嘛?”
李玄音脸蛋有些红,却没有躲开,哼道:“知道有人管你就好。”
风沙笑了笑收回手,大马金刀坐下道:“园子里呆几天有点闷,江宁你比我熟,不妨安排一下,带我领略下秦淮风情。别误会,我就是想看看名花榜举办的情况。”
李玄音听得一愣,蹙眉道:“你这一路不是一直都藏头露尾,深怕被人知道吗?现在怎么又不怕了?那种脏地方藏污纳垢,听英夕说,侍卫司和老鼠最爱往里钻。”
语气虽硬,充满讥讽,其实相当心虚。
她总是对风沙耍性子,而且一直耍得心安理得。
早先觉得那是我姐夫,自然要千般万般宠着我。
风沙续弦后,觉得风沙对不起她姐,那就更要大闹特闹。
假借李佳音之口,跟风沙确立关系之后,愈发肆无忌惮。
但有一点,她从来不耽误正事,更不会主动坏风沙的事,这是皇家公主的教养,更是泱泱大唐公主的气魄。
唯独这次让英夕出去给父皇送信,她是真的心虚,因为她知道这样会泄露行踪,风沙这一路最在意这个的。
而青楼楚馆那种地方,连她都知道各方势力于内耳目众多,风沙不可能不清楚。
居然还要她领去游逛,岂不怪哉?
李玄音那点小心思,对风沙来说就是透明的,笑道:“我拐走人家的掌上明珠,总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吧!”
李玄音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啐道:“说什么胡话,什么拐走,谁被你拐走了。”
风沙呵呵道:“对对,是我被你拐走了,行了吧!”
李玄音反应过来,咬着下唇,红着脸掐拧他大腿。
风沙连忙喊痛求饶,伸手捉住她的手一阵搓揉,揉得李玄音脑袋瓜子嗡嗡发麻,身子连半边身子都酥了,方才收了起笑闹,正容道:“不管从哪儿论,都是一家人,该做的事,我会做,但凡有可能,我不会袖手旁观。”
李玄音身子僵了少许,低声道:“你跟明教到底是想干什么?真想帮父皇么?”
上次风沙上次来江宁的时候,她一直想让风沙为父皇效命,结果尽碰软钉子。
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风沙道:“该知道的,想必英夕都跟你说了,该安排的事,我差不多安排完了,现在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你知道我喜欢清净,不想见那么多人,若有事找我,找你就行了,你回来跟我说,我能办就给办了,不能办我也不会强办。”
为了给李玄音谋得地位,他真是操碎了心,这几乎是把权力往李玄音手里硬塞,不需要懂什么、会什么、干什么,他一手包办,这丫头只要好好当个传话人就行了。
李玄音面露迟疑之色,小声道:“你既然不怕见人了,那就去见一下父皇呗!”
风沙差点晕过去,心道真是个傻丫头,我要是见到了唐皇,那还有你什么事。
李玄音的声音越来越轻,脸蛋也越来越红,细若虫鸣般小声道:“我跟你的事,总还是要父皇允许的,毕竟你跟姐姐,又已经,哎,我,恐怕父皇震怒也说不定。”
风沙心道你把英夕听到的事跟他一说,他能把你打晕包好送我床上来你信不信,嘴上却道:“所以才需要你两边传下话嘛!免得见面闹太僵,反而没了回旋余地。”
李玄音面露难色,“我怕我回去了,父皇会把我关起来,就,就见不到你了。”
她现在应该呆在北周等待与契丹和亲呢!如今私自偷跑会来,根本见不得光。
风沙忍了又忍,终究忍住了没有笑,一本正经地郑重道:“现在北周大军压境,一切以军国大事为重,就凭我与柴皇近期有约,料来无人敢乱我心绪,败坏国运。”
李玄音想想也是,旋即嗔道:“怎么就乱你心绪了?父皇母后都还没有同意呢!现在我还是我,你还是你,谁稀罕乱你心绪了。”
风沙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