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遇雪刚开始躺在床上时整个人有点僵,深吸了两口气,渐渐就好多了。
陈侗也不打扰她,只让她慢慢调整状态。
其实不管是何种程度的亲密戏,总是女演员略吃亏。
之前的安暇虽没跟陈侗合作过,但也曾听人感叹过,陈侗算是难得很厚道的那一类搭档。
毕竟是这种戏份,如果遇上个私德不修道貌岸然的、尤其若是再担了个前辈的名头,很多女演员往往是被揩了油占了便宜,也只能忍气吞声。
当然,有些人或会有所顾忌,有心没胆,自然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
但真正能替女演员换位思考的,却也真的不多。
后者当中,陈侗就算一个。
况且两人在剧组也算相处了三个月,对方是什么人心中大抵都有数。
工作和生活,钟遇雪一向是分割得泾渭分明,所以虽然刚开始有些许生理性的紧张和不自在,她倒也并未担心太过——真正的亲密戏她又不是没拍过,甚至有可能比陈侗经验还丰富。
十分钟后,她对陈侗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一句接一句的台词对上,气氛有了,两人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钟遇雪对角色的领悟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哪怕只对词,也能以最快速度把自己代入情境。
陈侗躺着一动不动,默认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她手中。
谢含嬿和卢俦。
一对怨偶,十五年整。
名门,贵女,锦衣玉食,千娇百媚。
谢含嬿的曾经,是百年门阀大族谢氏尊贵无匹的嫡女,是江南独好的一枝颜色。
时过境迁,岁月磨蚀,哪怕她一颗心早已在无声无息的压迫变成了硬冷的石头——可人心最深处、她自少年正艾时便选择的慈悲与良善,却从来没变过。
所以哪怕十余年深居简出,心如死灰,比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来得冷漠而绝情——
她对卢俦的感情,怕是永远都有一丝残存的愿景。
这也就是为何,作者下笔如刀锋锐,唯独写到她时,措辞却有种隐晦的柔软。
她这样的人,哪里学得会,真正去恨一个人呢?
像剧中这般惨烈的恩断义绝,那是只有绝望尽头之人,才能狠得下心、做得出来。
若是她当真早已心如止水,那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后,她大概只会一如既往地冷淡和微笑,而非玉石俱焚、拔剑相向。
一个女人最狠厉的一面,往往就曾是她最柔软的一面。
谢含嬿尤甚。
……
钟遇雪慢慢地向陈侗的方向靠拢。
台词结束,两人恰好肩并肩躺着,侧身四目相对,一个强压泪意,一个却暴躁如困兽。
钟遇雪手中的剧本随着最后一句台词摔了出去,正好被陈侗一伸手接住。
两人顿了一刹,都笑了。
陈侗把剧本递还给她,忍不住称赞:“小钟,跟我演过夫妻的女演员里,你是找状态最快的一个!”他想了想,又笑着说,“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难怪只演了一场戏,就能破天荒地打动了邹导,给她加了戏。
“陈老师过奖啦!”
钟遇雪难得小女孩心态地捂嘴偷笑,正要坐起身,身边的陈侗却突然面色一沉。
“先别动!”
陈侗低喝了一声,脸色越来越难看。
钟遇雪慢慢把身子靠在床头,正顺着陈侗的目光往窗外看时,眼前却突然被亮光刺了一下。
一床被子刷地盖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她掀开一点被角,就看见陈侗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有人。”
屏住呼吸,窗外的草丛里果然传来一阵极细的窸窣声响。
“……好家伙,干了票大的!”
“嘿,娱乐圈的女人嘛,哪有没缝的蛋……”
“这下子那位……可该满意了?”
“走了走了……”
……
钟遇雪一转头,就看见陈侗阴云密布的脸。
陈侗是圈里公认的好脾气,像今天这样动了真怒,钟遇雪是第一次见。
“那些人……”
陈侗咬着牙,大概想说两句狠话,但苦于骂人方面的水平实在有限,到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不要脸”,和一句“没底线”。
他一拳砸在床上,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报警!现在就报警!”
陈侗说着就要掏手机,钟遇雪愣了愣,赶紧把人拉住了。
老天爷诶!这种事要是报警有用,哪还有那那一波又一波革命热情高涨的娱记和狗仔们?
哪还有一年四季层出不穷的各种惊掉民众眼球的花边爆料?
哪还有今天娱乐圈的乌烟瘴气?
陈侗以为她害怕,硬是压住怒气安慰她:“小钟你不用怕,如果真有人敢造谣,该澄清的我跟你嫂子帮你澄清!”
钟遇雪失笑,“陈哥,你误会了!这警不能报!”
陈侗皱眉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是冲你来的,”钟遇雪挑眉,讽刺地瞥了眼窗外,“他们针对的,是我。”
陈侗压根没听明白,钟遇雪便话锋一转,忽然正色道:“陈哥,我问你,假如现在有人写你出轨,嫂子会相信吗?”
“当然不信!”
他们夫妻二人那是从小的青梅竹马。
结婚十几年别说感情危机,就连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之前也不是没有水军营销号造谣陈侗出轨,而且那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根据,若不是挂着自己的名字,只怕当事人都要相信了。
然而夫妻两人一贯的不理睬、不回应、直接法院传票伺候,简直成了一道大快人心的风景线。
“这就是了。”
钟遇雪微笑了一笑,“您要是现在报了警,这事可就闹不大了。”
陈侗刚刚才情绪平静下来,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又皱了眉,“怎么,你还想把事情闹大?!”
被包养和做小三,无疑是女明星们最怕沾上的负面新闻。
这种绯闻,哪怕日后澄清了、洗白了,也总有装聋作哑的黑粉,能死死咬住一辈子不松口。
别人都避如蛇蝎的东西,她可倒好,怎么还自己往枪口上撞?
尤其是,她此前的风评本来就差到极点,如今刚刚有好转的迹象,如果在沾上一身脏水,那可就真正完了!
钟遇雪耸肩,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人家费心劳力地设了局,我不奉陪到底多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