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遇雪认命地站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她一时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伸手去扶车门。
然而没等手碰到车,身子就先被人架住了。
而架住她的人,居然是曾颖。
钟遇雪先是愣了愣,随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曾颖转开脸,没看她,也没理她。
虽然嘴上冷着她,但曾颖到底还是一路小心翼翼,扶着她进了门。
钟遇雪一路半低着头,憋笑憋得辛苦。
先前没发现,这已经奔三的女人,居然还是个挺傲娇的孩子脾气?
巴山影视城坐标青山市,三线城市,经济不算发达。这家日料店在市中心最安静的地段,外观毫不起眼,里头倒是别有洞天。
不大的地方,被竹篱和卵石分隔成数个小空间,清净却不显逼仄。竹木垂帘上绘着传统的日式鲤鱼,矮桌角的粗陶瓶中,插着新折的河津樱花,花梢淋着前夜的露水,一落座,便有湿漉漉的冷香扑面而至。
里面零散坐了三两桌人,各自安静用餐,或低声交谈。店里循环着日本民谣,悠长柔软的慢调,像旧胶片里的黄昏巷口,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曾颖是这里的熟客,门口的侍者对她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也不必多问,便撩开垂帘,一路带人去了角落中最安静的一桌。
刚落座,便有人捧上煎茶。
滚沸的茶香一冲,才将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冲淡了些许。
曾颖轻车熟路地点了些清淡的吃食,等上菜的时候,方才缓和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钟遇雪小口小口啜着茶,悄悄把目光往曾颖那边转了转。
曾颖拿着平板,低头皱眉,明显没打算理她。
钟遇雪抓瞎,感觉有点懵。
安暇呢,跟曾颖算是熟人,但除开工作上的事,两人并无深交。
而作为原主,曾颖对她带有一百二十分毫不掩饰的抵触,从见面到现在说话不超过五句,显然是面对她这个名声狼藉的花瓶,接受现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作为艺人和经纪人,缺乏交流是很危险的。
钟遇雪思忖,照这种情况,她是不是该先打破僵局?
哦,那她该说什么?
作为一个前世走红之路异常顺利的影后,主动套近乎这种事,钟遇雪不可不谓是两眼一抹黑。
她有点紧张地揉着衣角,“颖姐……”
曾颖摆了摆手,让她安静点。
好吧。
钟遇雪叹了口气,心想套近乎这种事果然急不得。刚想要缩起头来当空气,一个mini平板却忽然推到了眼前。
“这是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曾颖倚着身后靠垫,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尽快养好伤,我已经和《珠玉难逑》剧组接洽过,资方同意由你继续出演谢含嬿一角。”
这回,钟遇雪是真的惊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既是跟环球解了约,这角色自然也便没了。
谢含嬿……
钟遇雪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的,都是这三天夜夜难眠时,几乎被她翻烂的剧本。
这个角色,她很想要。
这不仅是个翻身的机会,更是因为、她喜欢。
看剧本时,凭着她这些年拍戏中磨出来的对角色精准到可怕的直觉,她就隐约有察觉,谢含嬿此人,不该只是剧本中所呈的惊鸿一瞥。
况且以编剧的才情,她看到的剧本,恐怕只是做了藏珠之椟才对!
谁成想竟被曾颖给截胡了?
她清楚曾颖的业务能力,毕竟王牌二字不是凭空而来。只不过,不论用了什么法子,能把角色从环球这样的庞然大物手中抢下来,只怕都费了不少心力。
钟遇雪想了想,站起身来朝曾颖鞠了一躬。
“谢谢颖姐。”
谢她虽对自己十二分的介意,却还是把该做的能做的,都替自己做了。
许是这半日接触下来,发现她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堪,钟遇雪道完谢后,曾颖竟破天荒地“嗯”了一声,不仅挥挥手叫她坐下,还好脾气地多说了几句,“邹导愿意用你,那就珍惜机会,好好磨演技,虽然戏份不多,但到底是大制作,演好了,一样能出头。”
钟遇雪微微一笑,“我明白。”
曾颖的手机屏亮了一瞬,接收了个文件,又一头埋进了工作。
还没上菜,钟遇雪便整理了一下领口,起身道:“颖姐,我去下洗手间。”
曾颖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忽然紧了紧。
手机上打开的页面,不是别的,正是钟遇雪和《珠玉难逑》剧组签下的合约。
诸如演员和剧组签订的合约,一般由公司来谈,也由公司保管。
如今钟遇雪和环球解约,合约自然转到了曾颖手上。
直到看过合约,曾颖才明白,环球为什么死咬着谢含嬿这个小角色不肯松口。
合约,别有深意。
而她在犹豫,要不要实情相告。
于是曾颖又一次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孩。
安静,知礼,进退有度。
不仅与传言中的嚣张跋扈大相径庭,更是从那副单薄瘦弱的身子骨中,透出几分清冽的韧劲来。
曾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娱乐圈水深,但流言却也总有三分真。
不是没有明星被人恶意抹黑,但不论何等刻意的抹黑,必定也是授人以柄在前。反倒是如钟遇雪这般事实与传闻截然相反的,曾颖在圈中十年,当真闻所未闻。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忧虑。
曾颖算得上阅人无数,性子冷,眼睛也毒,然而事到如今,反而竟成了她看不透眼前的小姑娘?
“等一等。”
曾颖起身喊住她,“还有件事,你签的合约……是临时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