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蓬州教育蓬勃兴起的时候,遇到了国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达标验收。
为了缓解教师编制不足问题,也为了缓解蓬州县普九经费的缺口,教育局报请有关部门审批,初步确定在全县范围内,招聘一批中小学教师。
招聘条件为年龄40岁以下,具有蓬州县户籍,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青年男女。
对于张美珠来说,最容易过关的是,不进行文化考试,只要符合报名条件,政审合格即可被录取。
但是,一个前提条件是,政审合格后需要交助教费3万元。
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之后,朱友康第一时间告诉了张美珠,他们一个晚上兴奋的都没有谁觉。探讨的主题就是,怎么样把美珠办成国办教师身份。
因为在此之前,美珠一直是只有三级信的集体企业职工。
张美珠是蓬州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年龄正好在招聘范围之内,父亲又是抗美援朝的军人,老公又是校长,内部还可以减免2000块钱,政治条件没话说。
并且,她本人又曾经是蓬州县人人皆知的先进人物。
可是,最大的难点是筹备这3万块钱。
这下子难住了他们夫妇俩。
年后妹妹友莲结婚,友梅定亲,又都花去友康不少钱。原来的外债还没有处理清楚,这去哪里借钱呢?
在这之前,他们夫妇本打算攒一些钱,先购置一块宅基地,准备在县城盖房。现在看来,只能先集中起来办大事。
夫妇俩陷入了无限的愁思之中。
“要不这样吧,我去各姊妹家门上借一借试试吧。过去,咱借了亲戚不少钱,这次没法再去借他们的了。”
朱友康估计从姊妹那里也借不了几个钱,但是,遇上这样的机会,还是想试一把。
“算了吧,友康,我还不清晰咱们这几个穷亲戚吗?去了也没用!
首先说,我们家里肯定不行。大哥老实本分,没有钱。二哥刚盖了楼房,别去他那里借。
我三哥结婚时间不长,他儿子又是脑瘤,在北京医院住院,妹妹是农村的更不行。”
美珠说话间流露出对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和信心。
“还是试试吧。即便是不行,咱也心甘了!”
友康说服了美珠,就开始去行动。
第二天,他先回到南丘村,找到弟弟友健,他认为这些年弟弟上班,再加上养种庄稼,多少应该有一些。
“哥哥,我真的没有钱。你可不知道呢,我都不敢说,今天我说了,你也别告诉我嫂子。太丢人了!”
朱友康向友健一张口,弟弟首先说,真的没有钱。也能看得出,弟弟确实作难的样子。
“那就别告诉我了,丢人的事就别说了!”
看着友健这样作难,朱友康就打消了往下面说话的想法。
“哥哥,你不知道了,我原来上班存了3000多块钱,想起来都惭愧。
我喝醉酒太误事了,闹得厉害了,丽丽闹着回娘家了。要想回来,那太难了,一般人是叫不回来的。
人家每次都要求我写上一份保证书,里面再包上500块钱,才算了事。
上一次和几个人一起喝酒,把人家小梁喝醉了,碰得大腿骨折住院了,我们三个人每人又给人家拿了2000块钱住院治疗费。
这2000块钱还都是我从姐姐家和堂哥家借的。要不是这样的丢人事啊,我肯定能给你拿出3000多块钱吧!”
友健说的已经够可怜的了,友康听了心里只想掉眼泪。
知道弟弟既没能考上大学,又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确实够可怜的,不愿意再往下说什么了。
他原本打算去姐姐家和堂哥家借一借,弟弟这么一说,他只好改变主意了。
他也知道姐姐家里不好过。
姐夫大友当年因为高考落榜,他父亲赵大锤意外把四队的油坊和牛棚都给烧了,欠债太多,基础太差,起点太低。
这次弟弟又去借过了,那是肯定不行的。
堂哥那里弟弟也借过了,并且两个堂哥友全和友福,又都是刚盖完新房没几年时间,手里一定也很紧张。
友康想,干脆就去妹妹友莲那里看看吧。
友莲在西台,住的尽管远一些,但还是没有出村。
当时爹娘的考虑就是闺女不出村,日后相互照应起来比较方便。
友莲嫁的是村里人都认为比较殷实的一个家庭。但是,村里人也都知道,这家人非常的抠门儿。
友莲结婚时间不长,就传来消息说,婆婆洗衣服时,自己舍不得买洗衣粉,每次都是偷用儿媳妇友莲的。
甚至就连做饭也一直到地里拾柴火,冬天里柴火烧炕洞,从来舍不得买煤取暖。
但是,友康知道这家人应该有钱。
他拐过一条街,上了一个大坡走不远,路北就是友莲的家。友莲有四个妯娌,在友莲结婚之前,他们就已经分家了。
友莲嫁的是排行老四,最小的一个。
都说天下老的偏向小的,所以,友莲结婚之后,一直和公婆生活在一起。
朱友康看了看友莲婆家的房屋,四合院,高门楼,喂养了一条毛色不错的大黑狗。
这只黑狗蹲在门前,见友康来了,冲着友康汪汪汪地叫着。
很快友莲的婆婆走了出来,看模样和友康的母亲年纪差不多,她一眼就认出来友康,她叫着友莲的名字,把友康迎进家里,一边把大黑狗拦到她屋里。
听到哥哥来了,友莲欢跳着撩开门帘出来迎接:“哥哥来了,嫂子和孩子呢?”
友莲一边说着,友康已经进屋落了座。
“梁生呢?”
梁生就是友康的妹夫。
“到南岗拾柴火去了。找他有事吗?”
“嗯,有点事。他不在家给你说吧。”
友康因为急用,不能再等了,就告诉妹妹是怎么回事儿。
“哥哥,这事啊,好好,我这里还有500块钱,你拿去吧!”
友莲倒是痛快,那是,相对3万,一个500又能怎么样呢?朱友康知道她家应该有能力多借一些。
对友莲说的500心里非常不高兴,想想当年友康和美珠在友莲身上可是没有少花钱,现在应该为哥哥卖点力了。
“友莲,你这500差远哩。你看能不能拿出了三千五千来?”
朱友康实在有些心烦,就向友莲张了一个不算大的“大口”。
“哥哥,这事我办不了,我听梁生说,他家里定了规矩,最多外借500,这都传了好些年了。
要不你就去跟我公公借去?”
朱友康听妹妹这么一说,感觉太稀奇了,人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家规吗?
于是,友康只好走人。
友莲叫着哥哥,要他留下来吃饭,友康借口有事,急急忙忙离开了梁家。
回到家里,见美珠正在做饭,朱友康哭丧着脸,没有和她打招呼,默默地钻到屋里,连倒了三杯酒喝下去,双手抱头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朱友康知道,自己以前把钱都花在家里了,到现在自己用钱的时候了,一点积蓄也拿不出来,觉得很对不住美珠。
可是,这个问题不光是对住对不住的问题,而是直接影响到自己这个家庭以后的发展!
如果这次怎么能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两口子都挣钱,那将会对以后的家庭生活带来更大的影响。
美珠带着沾满了面粉的手,跟友康说话,她没有问友康借来多少钱,她知道友康不会借回来。
友康只好安慰美珠说,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的,咱下次再想办法办吧。
至于他这一天都去了哪里,接了多少钱,一句话也不提。
就这样,美珠绝好的一次转正机会,白白地从身边擦肩而过。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