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公主府的管家送完六皇子及其下属以后,急匆匆地赶回梁冰月那里复命。
“殿下,燕王殿下已经走了。”
梁冰月嗯了一声,吩咐道:“去处理一下吧,这件事只许你知我知。凡是见过我六哥及其属从的,都送到城外农庄去,让他们不要多嘴,不然的话,谁也保不住他们。”
“是。”
管家领命以后,悄声退下。
梁冰月叹了口气,慢慢踱回自己居住的永乐轩。
如今永乐轩里只有丫鬟一人,更显得清冷。
梁冰月回到住处以后,唤来丫鬟琥珀,吩咐其准备好文房四宝。
待墨研磨好以后,梁冰月素腕提笔,在写与不写间犹豫不决。
蘸满墨汁的狼毫微微抖了一下,一团墨汁掉落在上等的宣纸上,晕出了一个滴溜圆的墨迹。
梁冰月恍然回神,将沾染墨迹的废纸扯掉,重新定神斟酌词句。
如此这般,等她真正准备书写的时候,地上已是多了几团废纸。
可笔落到纸上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得轻声叹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怪不得陈大哥总说我虽是遍览群书,但胸中笔墨也无。算了算了,还是不写了吧,总有相见的时候。”
梁冰月搁下狼毫,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静静地躺在床上。
......
话说六皇子梁佋离开永兴坊后,马不停蹄地赶回燕王府。
许是心中的包袱已经放下,六皇子梁佋的心情好了许多,步伐也比去时快了几分。
等两人回到燕王府以后,六皇子梁佋特意嘱咐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懂吗?”
心腹重重地嗯了一声,随即消失在夜色下。
六皇子梁佋在书房里待了许久,等他走出书房的时候,怀里已是揣着两封书信,一封是给永乐公主梁冰月的,另一封自然是给自己女儿的。
趁着府中的灯火尚未全部熄灭,六皇子梁佋踏着夜色,准备再看女儿一眼,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啊。
梁红玉的房间里,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中年妇人正在那里做着女红,一针一线地缝制着一个新荷包。
妇人兀自用心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将房门慢慢打开门,见来人是六皇子梁佋,急忙行礼问候道:“王爷,您是来看小姐的吗?”
六皇子梁佋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未绣完的荷包,问道:“赵姑姑可是缺钱?”
赵姑姑急忙摇头道:“王爷给的银子已是很多了,妾身怎么会缺钱,只是想着为小姐做个荷包,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这位赵姑姑是燕王妃的一位远房表亲,新婚没多久便做了寡妇,是以在燕王府中做个管事的妇人。
也正是因为梁红玉生母早逝的原因,赵姑姑被六皇子梁佋派来照料自己的女儿,毕竟算是个亲戚,总好过那些并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赵姑姑没有子女,也没有再嫁的想法,所以对梁红玉很是上心,视如己出,很是关心爱护。
六皇子梁佋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明日你带着小玉儿一起出门,至于去哪儿,之后便会知晓。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受了委屈,若是事有不可为的时候,可求助永乐公主,她自会帮你们的。”
赵姑姑怔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六皇子梁佋意图,却也极快地答应道:“王爷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小姐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六皇子梁佋叹了口气,吩咐道:“去收拾几件小玉儿最喜欢的物件,免得她在路上无聊,至于衣服什么的就不要带了,到时候自会有人为你们添置的。”
“是。”
到了这个时候,赵姑姑才明白六皇子梁佋的意思,她知晓自己要与梁红玉一起离开京城,至于去哪儿,尚未可知。
赵姑姑对着六皇子梁佋郑重其事地施了一礼,说道:“请王爷务必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小姐担心。”
六皇子梁佋柔声道:“知道了,你去收拾吧,我陪陪小玉儿。”
赵姑姑施礼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一醒一睡的父女俩。
六皇子梁佋轻轻走到床头,一脸柔和地看着陷入梦乡的女儿,低声喃喃道:“我的小玉儿啊,不要怪爹狠心,爹也是迫不得已,爹现在只是一头刚刚长牙的乳虎,还没有能力保护你,只能把你送走,等将来有了能力之后,再把你接回来。
到了那个时候,爹爹日日陪着你,再帮你找个如意郎君,你说好不好?”
已经睡着的梁红玉自是没有出声答应。
六皇子梁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随手自怀里掏出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梁红玉的被窝里。
说是石头,其实是一枚比鸡蛋略小、形状圆润的红色玉石,透过红色透明的玉石表皮,可以看到一头栩栩如生的微型凤凰在其中展翅盘旋。
红色玉石表面温润光滑,没有一丝一毫的雕琢迹象,想来是天生如此。
这块玉石乃是燕王妃的陪嫁之物,六皇子梁佋初见之时,也被玉石的形状及神奇之处惊到。
自那以后,这块红色玉石便成为了六皇子梁佋的随身之物。
放好东西以后,六皇子梁佋对着熟睡的女儿看了许久,一双眼睛慢慢的红了起来,泪水无声无息地掉落。
......
相较于燕王府的离别哀伤,吴王府的气氛则充满了阴谋诡计。
九皇子梁偲的书房里坐了好几个人,除了此间主人外,有任从三品左神武军将军的韦义臣、任正五品上谏议大夫的韦见素、任正四品上军器监的韦敬仁及其他韦氏一党的官员。
韦义臣为国舅韦善会的长子、韦敬仁为次子,韦见素是韦国舅的长孙,一门多俊杰。
几人将皇子封王就藩的事情讨论了一番,一致认定皇帝要对外戚下手,故而言辞格外激烈,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外戚党。
面阔鼻高的韦义臣皱着眉头道:“既然陛下有了动作,那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该搞点动作了,不然的话,整个天下都以为我韦氏是个软柿子,可以被人捏上一捏。”
韦义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陛下让齐王接手左神武军大将军,那咱们顺势奏请陛下来个禁军大比,看看谁是将才、谁是庸人,若是齐王一败涂地,谁还有脸面让他继续治军。
至于虎贲军那里,就让三叔搞点大动作出来,让天下都知晓我韦氏的厉害。”
长着一张肥脸的是韦敬仁,他努力提了提卡在大肚子下面的腰带,笑眯眯地说道:“北地的大动作就先不要搞了,留着当礼物送给燕王。
至于淮南道,咱们可以搞个小动作,让外甥在就藩途中立下点功劳,顺便震慑一下那群不知好歹的江南士族。”
九皇子梁偲看完大舅韦义臣,又看向二舅韦敬仁,只觉得这两位出的主意太过武断,和自己的想法理念南辕北辙。
韦义臣见九皇子梁偲没有接话,问道:“难道外甥觉得我俩说的不对?有想法尽管提便是。”
九皇子梁偲轻声道:“这几件事都太过明显,一旦放手去做,就会惹得天下人的关注,到时候咱们会站到民意的对立面,不仅得不到好处,还惹得一身骚。
与其如此行事,不若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两位舅舅觉得如何?”
韦义臣乃是军伍出身,习惯直来直往、重剑无锋的攻击手段,不习惯也不喜欢阴谋诡计,是以他只是觉得自家外甥的话有道理,但骨子里并不认同。
九皇子梁偲没有得到回应,转而看向一旁的二舅韦敬仁。
韦敬仁肥头大耳,若非颇为威严,只怕会被常人认为这只是一个无良奸商。
韦敬仁的意见被反驳,并没有半点的不悦,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但京城中很多人都知道韦敬仁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虽然人前笑嘻嘻的、跟仇人称兄道弟,但背后没少干缺德冒烟的事情。
洛阳令乃是正六品上的官职,维护京城洛阳的治安,除了管理平民百姓,还要维系各方势力的平衡,盘桓在皇亲国戚、世族功勋、当权官员及有钱商贾之间,非是一般人可以坐稳这个位置的。
饶是如此,韦敬仁依旧将洛阳令的儿子用马匹活活拖死,并把尸体抛到洛阳县衙外,不可谓不胆大。
事后韦敬仁送了洛阳令五百两黄金,以这些俗物当作赔礼,洛阳令畏于韦氏的权柄,有苦难言、无处伸冤,只得悄悄收下。
自那以后,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韦敬仁的心狠手辣,皆道‘宁惹老粗韦义臣,莫惹笑面韦敬仁’。
韦敬仁除了心狠手辣、口蜜腹剑以外,还是有名的好色如命,经常强抢民女,就连一些有品级的官员的夫人也不放过,号称一夜十三次郎,出入青楼如吃饭喝水。
就是这么一位口碑极差的肥猪,有着不同凡俗的脑子,经常能想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办法,也能做一些寻常人办不了的事情,所以在韦氏一族内,厌恶、惧怕他的人不少,喜欢他的人却更多。
不然的话,何以一个手段残忍、贪财好色的胖子能够坐稳正四品上军器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