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无常的期待眼神里,朱老二将二十多年前的一些旧事娓娓道出。
日月楼所在地乃是江南西道洪州,那时日月楼的楼主还是朱无常的爷爷朱重九,朱重九有五个儿子,依次为朱有邻、朱有终、朱有为、朱有勇、朱守业。
通过名字就可以见一斑,朱重九最欣赏、也最疼爱小儿子,故而起名守业。
守业守业,顾名思义就是守住前人所创立的事业,可见朱重九的传位之心。
对此,朱无常的父亲朱有邻,也就是朱重九的大儿子并无异议。
朱有邻性格仁慈宽厚,对弟弟们十分友爱,几位弟弟曾多次有过错,朱有邻从中调和求情,使他们免受责罚,在诸位兄弟中有着很高的威信。
既然作为当事人的老大都没有意见,老二老三老四自然也就没什么别的心思,随着老爹的性子安排。
若非后来发生的一件秘事,日月楼的楼主很可能就是天资聪颖、美姿仪的朱守业了。
当时朱守业刚刚及冠,还是一个性情洒脱贪慕名声美色的年轻人。
他在下山历练的时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出身不佳却颇有心机的江湖女子。
那女子虽是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在有了孕相之后才告诉经验颇浅的朱守业。
朱守业兴奋之下,自然是带着未婚先孕的女子赶往日月楼。
一路长途跋涉,两人终于回到了宗门所在的洪州。
到了洪州地界,女子已是挺着个大肚子,临近生产。
朱重九见到儿子带回来个这样的女子,很是生气,父子俩间起了间隙,大吵一顿不欢而散。
当天夜里,朱守业带着怀有身孕的妻子离开日月楼,住到了城中客栈。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消失不见,朱守业与父亲朱重九父子对决。
结果不言而语,朱守业不敌父亲,仓惶离去。
朱重九黯然伤神,一病不起。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朱重九撒手人寰,日月楼由长子朱有邻继任管理。
自此,兄弟反目天各一方。
不过对于如今的日月楼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取回日月刀法的下半部及传承宝刀月刀。
日月楼,何为日月,当有一阴一阳方为日月。
故而日月楼有两柄传承宝刀,日刀与月刀,功法自然也是分为阴阳两部。
当年朱重九独宠朱守业,将月刀赠予小儿子,并传授了日月刀法的下半部。
后来朱重九得了急病,在临终前未能完整地传授秘籍,故而如今的日月楼里未曾有人习得完整的日月刀法,就连楼主朱有邻也只是学了上半部刀法。
所以此行朱老二与朱无常前往苏州府同里古镇,一方面是想习得计家悟园里隐藏的功法,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追回宗门的半部秘籍。
所以无论如何,朱无常都要跟着自己二叔前往耕乐堂借宿。
朱无常这一系列的内容以后,语气生冷地说道:“所以五叔就是害死爷爷的罪魁祸首,我不会原谅他的。”
朱老二没有否认辩驳,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问道:“那你是自己去,还是我绑着你去?”
朱无常撇了撇嘴,说道:“我有腿,当然自己去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朱老二瞪了一眼没完没了的侄子,闷声道:“说吧,我若是知道就告诉你,若是不知道,此事就此作罢。”
“二叔一定知道的。”朱无常故作神秘地问道:“那那位同意交还月刀与下半部秘籍吗?如果没有的话,岂不是白跑一趟?”
朱老二没好气地看了侄子一眼,斥道:“如果仅仅是来取刀与秘籍,让你去干嘛?”
朱无常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脑勺,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二叔喊我去干嘛?难不成让我开口去要?”
“不然呢?”朱老二反问了一句。
朱无常百思不得其解:“我与那人只是在幼时见过几次,谈不上什么交情,让我去要,开什么玩笑?”
朱老二徐徐说道:“我会跟你开玩笑?你以为这是我的主意?还不是你爹出的馊主意?”
“我爹?”朱无常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二叔,问道:“这怎么可能?我爹怎么会让我去?”
“废话,你不去谁去?难道让你爹厚着脸皮去?还是让我去?”朱老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是长子长孙,将来是要承继日月楼的,这个重担自然是要交给你的,其他人想去还没有机会呢。”
朱无常翻了个白眼,怪声道:“那我宁愿不当楼主......”
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朱老二便是一声暴喝,怒骂道:“你小子皮痒了?说你胖还喘上了?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说是给你爹面子,别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朱无常缩了缩脖子,一副很是惧怕朱老二的模样。
朱老二乜了侄子一眼,缓缓说道:“你爷爷生前最宠爱的孙子就是你,所以这东西也合该你去要;再说了,你作为日月楼的未来继承人,要的理所当然,别人也无话可说。”
朱无常闷闷地点了下头,低声说道:“知道了。”
......
苏州。
一个眉宇阴沉的男子直奔着万.花.楼而去。
正在指挥仆役洒扫地面的龟.公见此情景,很是客气地拦住男子,和声说道:“这位公子请了,鄙楼的姑娘尚未梳妆打扮,请公子移步隔壁茶楼,晚上一个时辰再来。”
男子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二话不说便塞到了龟.公的手中,声音冷冽地问道:“你们楼里是不是有位来自京城的公子哥儿?”
龟.公不着痕迹地将银票收进衣袖内,谄媚地笑了一声,道:“是有位北边来的公子哥儿,人就住在松香院,不知公子贵姓?”
男子示意龟.公前头带路,边走边说道:“我姓南,有急事找他,你速速派人去通报。”
龟.公得了男子的好处,自然没有不尽心办事的道理。
银票入手以后,龟.公很是隐晦地轻捻了一把,立时知晓票额的大小,那可是整整一百两银子啊,可以叫上一位当红的姑娘了。
很快楼里的鸨母便出现在男子的眼前。
鸨母将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扭着腰肢朝着松香院而去。
不一会儿,鸨母扭着腰肢回到男子的身前,她的身后跟着衣衫略有不整的花魁李亚仙。
相对于一脸肉疼模样的鸨母而言,李亚仙的神情清清淡淡,全然没有半点出卖肉.体的心痛与哀伤。
李亚仙对着男子福了一礼,说道:“苏公子在屋里等您。”
男子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绕过李亚仙,直奔松香院正房而去。
房间里,一位身穿白衫的年轻公子哥儿醉意朦胧地倚在案几上,眉宇间透着半分慵懒半分疲惫。
男子瞥了公子哥儿一眼后,立时低头施了一礼,恭声说道:“南宫陵光见过大人。”
公子哥儿缓缓睁开醉眼,口齿含糊地说道:“南宫啊,找我什么事儿?”
南宫陵光微微提高音量,说道:“大人,东方孟章传出密令,勒令三位千户大人即刻返京,务求在接到通知后的三日内抵达京城。逾期者,雪鹰卫。”
话说到这份儿上,公子哥儿的身份自然好猜的很,他就是人称千面无痕的朱雀,皇.城.司暗影卫的四大千户之一。
朱雀伸手在桌上一抹,一颗散落的花生米便到了他的手上,食指轻弹,花生米直中南宫陵光的发髻。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南宫陵光头上的玉簪掉落在地,发髻随风而涨,三千青丝洋洋洒洒地披在了身上。
朱雀摆了摆手,说道:“你找你的大人,关我屁事,莫要打搅我饮酒,不然的话,我的刀子可是不讲情面的。”
南宫陵光微垂的脸上显露出一缕无奈,眼底有着三分宠溺三分无奈还有四分头疼,闷声说道:“您真不怕青龙大人暴怒之下将您送至雪鹰卫?此次密令乃是数十年来......”
朱雀又弹出一指,直中南宫陵光的肩头,不耐烦地说道:“关你屁事。到时候要是怪罪起来,你就说没找到我,反正密令的内容是接到通知后的三天内抵达京城,本大人并未违反密令,他青龙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南宫陵光一声苦笑,也不辩驳,只是在原地站着,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朱雀见此情景,翻了个俏生生的白眼,眉宇间的柔软瞬时多了几分,好似一个易装的俏丽女子。
只听‘吱呀’一声,原本倚在案几之上的朱雀已消失在房间之中,洞开的窗户边上飘过一角白色衣阙。
南宫陵光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却也未曾去追,只是慢慢地走到桌前,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
许久之后,房间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南宫陵光只身走出,在万.花.楼鸨母及花魁李亚仙身前站定。
“我的朋友已经走了,他的账由我来结。”
南宫陵光说罢,自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也没数便递给了鸨母,随即扬长而去。
却说朱雀离开松香院以后,在脸上搓揉了几下,原本白皙的脸颊已是染上了一分病态的黄色,颌下多了一缕短须,头上的玉簪已是换成了较为寻常的木簪。
几个起落之后,朱雀已是在大街上慢慢行走,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衣衫,一脸病容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病人的模样。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彼此擦肩而过之后,朱雀便消失在视线之中,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