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父女俩在望仙台上絮絮叨叨了许久,大到大梁的朝堂政事,小到普通人家的吃饭穿衣,两人不亦乐乎地说着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期冀能给对方带来快乐。
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已是接近午时了,还算晃眼的秋阳高玄九天,普照大地。
梁冰月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父皇,儿臣先回府了,不能再陪您了,你要多保重身体。”
皇帝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神宠溺地说道:“你即将远行,去看看你母妃吧,多与她说说话,唠唠家常。”
梁冰月很是乖巧地点头应道:“知道了父皇,儿臣一会儿就去。”
随后父女俩又彼此交代了一些事物,徐徐分离。
等永乐公主离开后,皇帝陛下在望仙台上站了许久,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样。
鱼朝恩轻声劝道:“陛下,秋已深了,虽有艳阳高照,但寒气已然滋生,莫要久立,当心受了寒。”
皇帝缓缓回神,叹道:“鱼朝恩,人都说坐上这九五之尊之位,就能随心所欲、万般皆有,可朕为何会觉得如此棘手难堪呢?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事事争先呢?”
鱼朝恩的嘴唇张了又张,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腹诽道:“若是做了皇帝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纵横神州,那想来要争皇位的人不只是梁氏一族的子弟了,只怕那些清净无为的三教神仙也想来试试了。”
幸亏皇帝陛下不会读人心,不然的话,鱼朝恩少不了一顿狗血喷头的呵斥。
......
话说孟然一行人又前行了五六里的距离,来到了黎里镇,众人打算在此地修整一番,随后再继续上路。
酒楼门口,众人将坐骑及马车交付店小二看管后,纷纷进了大堂。
孟然等人刚坐稳,就看到两个配着长刀、衣衫朴素的男子跨进酒楼,嘴里正自交谈着,声音很是响亮。
年纪轻一些的男子问道:“二叔,明日计家真的要比武选婿吗?”
年长一些的男子回道:“自然,不然的话,咱爷俩何必跑这么老远。”
年纪轻一些的男子叫做朱无常,被朱无常他叫做二叔的则是他的嫡亲叔父,人称朱老二,至于大名如何,鲜有人知。
朱无常哂然一笑,道:“二叔,就算计家千金貌比天仙,也不值得咱爷俩跑这么远吧?”
这对朱家叔侄来自江南西道的洪州,算得上是跋涉千里。
朱老二扭身瞪了侄子一眼,呵斥道:“早知道你如此模样,就不该带你来的。进了酒楼就吃饭,废什么话?”
很显然朱无常颇为惧怕自己的这位二叔,听到呵斥以后,立时找了个座位坐下,好巧不巧地坐到了孟然一行人的隔壁。
朱老二跟着自家侄子坐下,压低声音说道:“计家此次明为比武招婿,实则是挑选进入计家悟园的真传弟子,你若是能够入得计家老祖的法眼,必能得此良缘,日后成就无可限量。”
朱无常的态度很是吊儿郎当,掏完耳朵后怪叫一声,大声道:“二叔,你是要让我去当上门女婿吗?我不干,打死我也不干。”
朱老二抬起右手,指着自家侄子的鼻子,骂道:“这里人多,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你若是真的不嫌丢人,我就揍你一顿,让你出出名。”
朱无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说道:“二叔,我觉得做个上门女婿也不错,对吧?毕竟既能进入悟园修行,还能娶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么看也是赚了,对吧?”
孟然听到这番转变极快的对话后,被朱无常的滚刀肉逗到了,极为艰难地忍耐着,生怕自己笑出声音。
岂料朱无常又继续说道:“就算那位计家千金是个又丑又肥的侏儒,我也能接受,毕竟计家悟园可是从不让外人进入的,这可是数百年以来的头一次,机会难得啊。”
孟然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随后酒楼大堂里响起了一阵压都压不住的笑声,简直是肆无忌惮。
朱无常愣了一下,反手对着这位敢在自己二叔面前放肆的年轻人竖了个大拇指。
朱老二瞪了自家侄子一眼,倒也没有向偷听他们说话的孟然问罪,毕竟两桌离得太近了,近到没有什么偷不偷听的,那简直是正大光明的倾听。
孟然站起身来,对着朱氏叔侄施了一礼,满是真诚地说道:“在下江南东道孟然,见过两位朋友。”
朱无常也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江南西道朱无常,这位是我二叔,朋友叫他朱老二就行。”
孟然对着朱氏叔侄笑了笑,喊道:“孟然见过朱二叔、朱兄弟。”
朱老二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对孟然的打招呼。
朱无常则是嘿然一笑,问道:“孟小弟也是要去同里古镇吗?你好像对计家的事很感兴趣。”
孟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弟初出家门,并不知晓同里古镇的计家,只是觉得朱兄的谈话很是有趣,故而笑了起来,敬请见谅。”
朱无常一副惫懒模样,道:“好说好说。”
就在这时,安排好马匹及车辆的店小二回到了大堂,满脸笑意地问道:“各位客官要吃点什么?本店有......”
未待店小二介绍,孟然便吩咐道:“无需过多介绍,让厨房做几道本店的特色菜,再来一坛好酒,另外切上几斤羊肉。要快。”
遇到孟然这样的豪客,店小二喜从心来,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要看不见了,一张厚厚的嘴唇几乎要裂到后槽牙处了,端的是兴奋无比。
店小二极其欢快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走到朱无常的跟前,问朱氏叔侄要吃点什么。
等朱无常点完菜后,店小二直入后厨,半天没有出现,想来是在厨房里帮忙。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店小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有着几样菜色。
饭菜尚未上桌,便有一股香气洋溢在大堂里。
此后无话,众人一番风卷残云。
......
永乐公主梁冰月下了望仙台后,带着自己的贴身女婢朝着怡月殿行去。
一路走去人影寂寥,不知觉间多了几分清冷的气息,仿若此地并非大梁王朝的政治中心,而是一处鲜有人知的未知宫阙。
怡月殿内,梁冰月与母亲见礼之后,很是安静地坐在一个绣墩上,静静地看着认真读阅古籍的母亲。
过了一会儿,梁冰月挥了挥手,殿内侍奉的宫娥以及她的贴身女婢退出大殿,只剩下这对奇怪的母女。
梁冰月的母妃姓张,位列后宫第二品的九嫔之一,是为张昭容,闺名秀宁。
张秀宁在十四岁那年被选中秀女,入了宫庭,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当今皇帝结下良缘,生下一女,也就是梁冰月。
张秀宁性子清淡、不喜迎合,因此在女色如云的宫廷之中并不显眼,也就自然而然地被皇帝冷落,故而在这座清冷静谧的怡月殿住了十余年。
“母妃,儿臣将于明日一早离开京城,前往道宗修道,今日前来特向母妃告别。”
张秀宁轻轻放在正在翻阅的古籍,抬头对着女儿微微一笑,许是觉得额头的那缕碎发有些碍事,随手撩起青丝别到白嫩的耳朵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美不可言,毫无半点烟火气,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娥一般。
张秀宁就那般轻轻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去就去吧,注意保重身体,莫要太过辛劳。”
梁冰月被母亲的笑容惊艳到了,有那么片刻的恍惚出神。
张秀宁察觉到女儿的异样,轻声问道:“冰月?”
梁冰月蓦然回神,对着母亲歉然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母妃刚才说了什么?”
张秀宁并没有再重复之前的交代,只是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问道:“此去道宗,可是为了那位姓陈的少年郎?”
梁冰月脸颊一红,支支吾吾道:“也...也不全是吧,我想帮他,可又不知道如何去做,所以就想着拜入道宗学习些道法秘术,以期将来可以帮到他。”
张秀宁不再说话,拾起刚才放在一旁的古籍,继续看了起来。
从梁冰月的角度看去,自己的母亲身段玲珑有致,弹指可破的白嫩肌肤上镶嵌着一双淡然有神的眼睛,琼鼻下面有着一副樱桃小嘴。
如此美人儿竟是没有得到父皇的青睐,梁冰月的心中不住地腹诽道:“父皇的眼神怕是不怎么好,常年宠爱性子阴毒、长相中人之姿的韦贵妃,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只是母亲的性子确实太过清淡了些,自己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尚且有些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更何况是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真实想法的一国之君呢。”
梁冰月七想八想地腹诽了一大通,一开始还围绕着母亲张秀宁想了一会儿,随后便放飞了思绪,开始想着离开京城北上游历的陈北望,想着前往道宗沿途的风景、人物,想着无量山上的一切。
未知的人和事对于从未出过京城的梁冰月而言,很是具有吸引力,她想着借此机会,见识世间百态、体验百味人生。
反正父皇和母亲的身体都还硬朗,我就先顾着自己好了。
梁冰月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