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刀客老林拿了一壶酒返回了后院,随手递给了周孝武。
周孝武接过以后,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如牛饮鲸吞。
酒壶半空的时候,周孝武打了个饱嗝,随后放下手中的酒壶,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孟然施了一礼,低声问道:“不知贤弟有何吩咐?”
孟然笑了笑,一脸人畜无害地说道:“如果你能让宋飞儿跪着求我放你走,我便对你既往不咎;如果你做不到,那就麻烦你游到湖中小岛上。如何?”
周孝武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恨不得把满口银牙咬碎。
孟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微有波澜的湖面。
过了许久,周孝武缓缓开口说道:“请贤弟稍后,我这就去请宋姑娘。”
孟然头也不回地说道:“飞儿姑娘如今住在前院西厢房首间,莫要找错了地方。”
周孝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旋即又继续往前走了。
耿护院及刀客老林如同两根柱子一般,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两个看戏的观众。
孟然微微扭头问道:“老林,没找到朱天茂吗?”
刀客回道:“昨夜逃匿的一人正是朱天茂的扈从,想来是连夜出城了。”
孟然眉头一挑,沉声道:“他老子是果毅都尉,怕是有些难办。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下次若是遇见他,再向他讨伐吧。”
孟然的眉头慢慢舒展,换了个懒散的腔调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刀客想也没想就说道:“林某愿意跟随公子游历江湖。”
孟然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道:“原因是什么?”
刀客直截了当道:“没有原因。”
孟然笑了笑,并不追究林姓刀客为何不要自由,反而愿意跟着自己一行人,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老林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两位高手前辈,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以后有人干脏活累活了。
孟然笑道:“既然你要跟我们,我就提两点要求。第一,日后的闲暇里陪我练刀;第二,处理一些日常小事。”
刀客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孟然颇为满意,继续转身看自己的风景,虽然眼前基本都是黑乎乎的,但他就是乐意去看。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自前院而来。
“孟然!”
随着一声喊叫,孟然自然而然地转身看向来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右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只听‘噗嗤’一声,原本静立看戏的耿护院笑出了声,孟然不顾火辣辣的脸颊,朝着这位幸灾乐祸的长辈瞪了过去。
耿护院轻咳一声,闷声道:“那个...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就不掺和了,你们继续。”
耿护院说完以后,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抱着双臂站在那里,一副继续看戏的模样。
孟然很是无力地瞪了耿护院,继而看向眼前怒气冲冲的宋飞儿,自觉理亏的孟然没有发火,只是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不嫌湖水凉吗?还准备跳第二次?”
宋飞儿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孟然,好看的眼眸中泛着泪花,语气凄苦地说道:“这样戏耍我有意思吗?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孟然伸手拍打着宋飞儿的娇嫩脸颊,冷声说道:“人都说戏子无情,**无义,看来果不其然。”
宋飞儿嘴唇一瘪,无声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要多心酸就有多心酸。
孟然撇了撇嘴,将视线转移到宋飞儿身旁的周孝武,笑眯眯道:“周兄,看来你的游说没起作用,还得再下水一趟了。”
周孝武深吸一口气,很是勉强地笑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孟然微微眯起眼眸。
周孝武的身体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立即走到湖边,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孟然嘴角一扯,对着湖中的落水狗喊道:“小弟明日午时在府中设宴,等候周兄的大驾光临,希望周兄不要误了时辰。”
直到这时,看戏的耿护院终是放下双臂,瞥了身旁的刀客老林一眼,两人联袂回了前院,把这清幽安静的后院留给两个年轻人处理事情。
孟然伸出右手,轻轻拭去宋飞儿脸上的泪痕,温声道:“你何不顺了那位的意思,正好可以跟他修复心底的间隙,好好过日子。”
宋飞儿打掉孟然的手,语气哽咽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孟然闹了个没趣,声音清淡地说道:“想当周府的如夫人,却又受不得半点委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给你做?”
宋飞儿的脸颊上瞬间多了两道小溪,泣不成声。
孟然犹豫了一下,把佳人轻轻搂进怀里。
温香软玉入怀以后,孟然只觉得肩膀一痛,只见一口银牙紧紧地咬在衣衫上,誓要咬下一口肉一般。
孟然心头一恼,将怀里的佳人推了出去,低声骂道:“你属狗的啊?”
宋飞儿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很是自觉地走向湖边,准备再次跳入湖中。
孟然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宋飞儿跳湖,将她一把抱回,在其耳畔轻声说道:“湖水如此冰冷,就这般想不开吗?难道在你心里,自己的性命就如此不济事吗?蝼蚁尚且偷生,你倒好,一言不合就寻死觅活的。”
宋飞儿只是流泪。
孟然轻轻掰正宋飞儿的身体,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飞儿抽噎了几下,轻声说道:“宋晓飞。”
孟然又问:“河南道登州牟平县人士?”
宋晓飞嗯了一声。
孟然抬起衣袖,将眼前佳人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语气平淡地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宋晓飞愣愣地看着孟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名义上的主子又要做什么。
孟然眉头微皱,低声道:“你若是想回家的话,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若是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
宋晓飞一脸委屈地看着孟然,轻声说道:“妾身早已没有了家人,又能去哪里?”
孟然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的意思是继续留在这里?”
宋晓飞微微颔首。
孟然直直地看着宋晓飞,说道:“我迟早要走的,你就不怕周大公子找你的麻烦?”
宋晓飞面色凄然,柔柔弱弱道:“妾身本就是一缕浮萍,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
孟然问了句极其诛心的话,“我可以相信你吗?”
宋晓飞嫣然一笑,全然没有刚才的那般柔弱可怜,轻声道:“公子若是不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孟然犹豫了一下,轻轻牵起眼前女子的柔软手掌,温声说道:“在我走之前,我会把府里的一切安排妥当,到时候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自己好好经营就是。”
宋晓飞对着孟然很是平静地施了一礼。
随后两人手牵手回了前院西厢房首间。
过了一会儿,孟然出现在隔壁房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
房门吱呀一声由内而开,门缝里出现了一张人脸,正是头发凌乱的李浩然。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孟然,问道:“你小子不想着洞房花烛夜,来我们这儿干嘛?”
孟然神情如常,轻声道:“前辈,我有事情跟您商量。”
李浩然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孟然进屋。
两人坐定后,李浩然呵呵一笑,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孟然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问道:“我打算在月底之前北上,不知前辈的意思如何?”
李浩然轻皱眉头,一幅尚未想好的模样。
孟然又道:“若前辈打算收那品花道人为徒、停留在嘉兴的话,就继续住在府上,这样也好有个安身之所,至于吃穿用度,只管问宋飞儿要银子就好,以后这个家就归她管。”
李浩然轻轻点了下头。
孟然默默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前辈有怜人之心,是品花道人的福分,但也请前辈多多保重,不要太过操劳。”
李浩然听出了孟然话里的深意,微微颔首。
之后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孟然起身离去。
回房以后,宋晓飞亲自伺候孟然洗澡、洗脚等琐碎小事,宛若侍妾一般尽心尽力。
当天夜里,孟然与宋晓飞共处一室,至于是否发生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
......
城中安济坊。
大堂屏风后面,三张不大的床上各自躺了一道身影,正是白日里离开南湖巷孟府的品花道人、林冲、花荣,此时三人正在黑暗中对着虚空发呆,毫无睡意。
率先开口的是林冲,他对着自家兄弟问道:“九弟,你是怎么想的?”
花荣叹了口气,轻声道:“愿赌服输,我决定留下。至于六哥,我会向孟公子求情,希望他能够让你离开这里。”
林冲哼了一声,闷声道:“不用你替我求情,要杀要剐我接着就是。”
花荣劝道:“六哥何必如此,都是我技不如人,怎能让你受此牵连?”
林冲只是沉声道:“你若不走,我便不走。除非你答应跟我一起走。”
花荣很是凄然地笑了一声,哀声道:“就算离开这里,我们又能去哪儿?天大地大,又有哪里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林冲想也没想就说道:“自然是回去找四哥他们了。”
花荣苦声道:“真的能够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