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群再次辞了职,房子则给了魏丽,自己净身出户。
这一次他没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机会,更没有什么心气儿,慢慢去准备丰厚可靠的资产给父母养老了。
于是除了股市里靠短期投机赚来的一小笔钱打给了父母,他只能在保险公司买了高昂的人身保险,把受益人写成了父母的名字。
他的个人生活彻底失去了目标,因而无所事事。
每天他只有一件事可做。
就是从早到晚的闲逛,以一种与己无关的淡漠态度,像一个观众一样,去感受社会方方面面的景象。
尽管贝璐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但贝璐曾表达过的恐惧和痛苦却掉过头来深深纠缠于他。
哪怕他曾尽力劝慰过贝璐,试着化解贝璐面临最后日子的恐惧。
但现在就连他自己也无可避免的重走老路,变得既恋世又厌世。
他就像上一世贝璐走向死亡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不甘、遗憾、患得患失。
是的,贝璐才是对的。
他们曾经努力奋斗过的,并争取到的一切,最终只是一场空。
他们的生命一点一滴被无意义的事儿偷走,就连他们曾一起共度的幸福时光也短暂得令人沮丧。
等到他们最终意识到这点,才发现自己只是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他们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即使消失也不会怎样。
他们曾以为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可以天长地久的在命运轮回里游戏,以为自己拥有无穷的选择机会。
他们过于挥霍了对谁其实都是无价之宝的时间,他们浪费生命在在指责与自责之间,用悲苦和怨愤去填充自己的生活。
他们徒劳的去追寻那或许就不存在的答案,而忽略了他们相遇的缘分,更没有对彼此的爱做出足够的珍重。
而如今,就连他向贝璐倾诉自己的痛苦和领悟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因为他爱的贝璐已经死了。
而不久之后,连他自己也将在对生命意义仍旧懵懂无知的状态下死去。
卓群漫步在街道上,看着,听着,沉思着……
零零后已经成为即将踏入社会的新力量。
他们桀骜不驯的眼神和对世界怒目的不满与鄙夷,就像这世上曾经年轻过的每个人一样……
穿着工服上班的男男女女匆忙奔赴自己的工作地点,好像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的目标,都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成群结伙的孩子们以更灿烂的方式笑着,潮气蓬勃的他们还在感受生命里新奇的部分。
但他们的天真、无知,对生活的期待都让他为之眼红,无比嫉妒。
他们拥有无限的可能,与他的生命相比,就像是亿万资产的大富翁和穷途末路的破产者在做对比。
唯一能让他感同身受的,只有老人眼里的眼神。
他发现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垂垂老矣的精神世界满是遥远的记忆与失落的希望。
毫无疑问,这样的日子是无比艰难的。
不过几个月,卓群就感到自己要疯了。
直到某一天,他在卡地亚的橱窗里看到了贝璐三年前拍摄的代言巨幅海报。
他一下重新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心跳。
于是他再也离不开了,在众多行人川流不息的闹市之中。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
就像要饥渴而死的人在渴求生命的给养……
…………
瑞士国家博物馆,坐落于苏黎世火车站对面。
这是瑞士着名的综合性博物馆,也是瑞士全国最大的博物馆。
博物馆建于1989年,有100多间陈列室,主要展示原始文化、旧石器和中石器时代文化、新石器时代文化、罗马时代文化,中古艺术和手工艺、近代艺术和手工艺,兵器和军服、货币和印章,人文和书画等方面的藏品,堪称欧洲上千年历史的剪影。
相比欧洲其他博物馆,瑞士国博相当全面地展示了瑞士的三大特色——钟表,银行和奶酪。
卓群此时就坐在国博门口的台阶上,牢牢的盯着苏黎世火车站的出口,等着审视上午十点半从日内瓦而来,准时到站的那些火车乘客。
他迫切又焦虑的从那些下车的乘客里分辨着他要寻找的人。
好呀,贝璐来了。她终于来了!
她是最后几个从火车站出来的人。
说实话,要不是她身为东方人,太过鹤立鸡群,卓群几乎错失她。
贝璐打扮的非常美,但与奢华无关。
从她身上一点看不到那些购物狂的女人难以避免的名牌狂热。
她穿着最为舒适的低跟鞋,浅色的亚麻洋装流露出亲切可人的魅力。
这样具有实用性的装扮,就好像她不曾是一位大明星,更不是有一个超级富豪丈夫的贵太太。
卓群在他们相距五十米的时候起步跟上了贝璐。
贝璐完全无知的走上了斜坡道,然后走进了博物馆宽阔宏伟的中央大堂。
卓群并不太担心会跟丢贝璐,因为他在逃亡那一世中所掌握的侦查与反侦察能力,已经几乎跟真正的特工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为了节省时间,他到瑞士才不会去雇佣私人侦探去探寻贝璐的踪迹。
不过不得不说,私家侦探提供的服务还是物有所值的。
至少从今天的结果来看,他们给他的一切细节都对。
他们告诉他,每周五,贝璐都要到苏黎世来逛逛,有时去博物馆,有时去商店。
当然,也会去银行,去医疗咨询机构,和大使馆办些正事。
但她从来都是坐十点半的火车来苏黎世银行,然后在这里待上整整一个下午。
卓群用零钱买了门票,当走入转门紧盯前门的曼妙身姿步入侧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都被汗水浸湿了。
说实话,想当年他跟踪反杀来找他的中情局杀手都没这么紧张过。
甚至就他自己也对自己眼下百感交集的心态不是很清醒。
是的,他花这么多工夫来见贝璐,其实很明白这并不是自己熟识且深爱的那个女人。
而且永远也不会是。
那个属于他的贝璐,时间偏离到达了极限。
可以重生的时间已经被覆盖了,没有可能回来了。
他不可能期待这个贝璐突然清醒,脸上再流露出见到他的亲密之情。
就像上一世,当那个贝璐从KTV包房里醒来,忽然知道自己是谁,他是谁。
以及记起他们几世岁月里一起经历过的一切时,那漂亮的脸上曾出现过的激动与欣喜。
不,这个贝璐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
只是他却仍旧渴望看到这个贝璐,否则他就活不下去。
是的,就是从看见贝璐的海报那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了这点。
不管怎么说,贝璐已经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了,他要是无法宣泄这种思念,他就会因悲哀而是。
这个贝璐就像他曾经见过的十七岁的贝璐一样,哪怕不是他所爱的人,可一样能够让他寄托感情。
这就足够了。
他不能否认,干出这种事儿来,让他有一定的罪恶感,他对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是一个在水中奄奄一息,渴求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人。
而这是他唯一的生机,这样的诱惑他根本无法抵挡。
让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