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跨越半个城市，赶到另外一家大医院的时候，谢茂衍和程恩妮的情绪都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挂号、问诊、检查，所有流程一步步走下来，拿到结果时，程恩妮并不意外，没有任何问题，和上一家医院的检查结果一模一样。
谢茂衍拿着检查结果久久没有说话，程恩妮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拿了跟上个医院医生开的，大同小异的，吃了也可，不吃也没关系的药丸后，谢茂衍和程恩妮重新回到了车里。
在医院里的时候，一切都兵荒马乱，谢茂衍满手的交费单和检查单，虽然手一直拉着程恩妮，但因为程恩妮心里也乱乱的，并没有感受到谢茂衍的不对。
直到此时，在车里坐下来后，程恩妮伸手握住谢茂衍手，才知道他在颤抖。
十分细微的颤抖，不仔细的话，根本就察觉不出来，程恩妮心尖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她开始意识到，重生这件事，是不能被说出口的，这个世界自有它的一套法则，重生本就是意外，法则不允许它被这个世界的人所知道。
“阿衍，我……”程恩妮才刚张嘴，想要换个角度解释一下，整个人就被猛扑过来的谢茂衍抱进怀里。
他颤抖得比刚刚还要更厉害了一些，“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管，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虽然程恩妮还谈话的大致方向都没说明，但程恩妮自己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还有程欢的异常，谢茂衍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这一路，谢茂衍心里已经转过许多猜测，可无论是那一种，都让他凭空恐慌起来，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
只要程恩妮好好的，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
他看不得她痛，恨不得以身替之。
程恩妮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没进谢茂衍的外套里，在深色的外套上洇开一小片水渍，听着她的呜咽声，谢茂衍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好。”她回报住他，紧紧地相拥着。
从医院回到蒋猛的住处，进门前谢茂衍把药全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其实在医院的时候，程恩妮是不同意她药的，反正检查也没有问题，但谢茂衍不同意。
但下车前谢茂衍拆开看了药的说明书，看到各种不良反应后，坚决地把它们全都给扔了。
只要不碰触那个敏感的问题，就不会有事的。
回到家里，蒋猛和蓝思恬已经回来了，还有两个程恩妮没有见过的人，不过看他们同谢茂衍打招呼，应该也是认识的。
程恩妮这会还有些头疼，谢茂衍直接把她送进了房间，安排她睡下，“安心休息，有任何情况我第一时间跟你说。”
“好，别担心我。”程恩妮握住谢茂衍的手。
谢茂衍点头，亲了亲程恩妮的额头，才转身出门。
从感情上来说，这种时候，谢茂衍什么问题都不想处理，只想陪在程恩妮的身边，看着她睡下，等下她身体再没有任何不适再去处理别的问题。
但理智却告诉他，于杨在程恩妮心里是非常重要的，程恩妮虽然没有说，但谢茂衍知道，她肯定认为于杨出事跟她有关系。
所以，谢茂衍现在只能去做对的事情。
“嫂子怎么了？”程恩妮他们进门起，蓝思恬就注意到了程恩妮格外苍白的脸色，还有谢茂衍脸上的凝重忧心，当时他就要问的，但蒋猛拦住了他。
谢茂衍眉头没有半点放松，“她头疼，需要休息。”
客厅里众人对视了一眼，都压低了声音，蒋猛率先起身，示意大家去书房说话。
……
房间里程恩妮根本就睡不着，她思来想去很久后，咬了咬牙，决定试着在空荡的房里对着空气说出她重生的事实。
然而，熟悉的疼痛再次传遍大脑。
所以哪怕是对着空荡的房间和空气，同样也是不被允许的。
但也是有差别的，她跟谢茂衍说的时候，疼痛明显比现在要剧烈许多，那一瞬间，程恩妮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脑子空白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变成个傻子。
而现在，头是很疼，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当然，程恩妮现在的情况也说不上好，像是在惩罚她，疼痛有如浪涌，一阵阵袭来，一浪甚至更高过一浪，剧烈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好逃避这阵疼痛。
害怕谢茂衍担心，程恩妮死死撑着。
痛到身体弓成虾米状，嘴唇咬出了血，也坚持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谢衍……谢衍……”
在书房里正跟蒋猛几人商议事情的谢茂衍，神色突然一顿，“恩妮在喊我！”
蓝思恬和蒋猛几个面面相觑，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谢茂衍只是下意识的低喃，并不需要他们几个的确定，因为说完后，他就已经如离弦的箭，冲出了书房。
“怎么回事？”蓝思恬问蒋猛。
蒋猛没有理他，大步追上去，但他只走到可以看到次卧情况的位置，就停住了脚步。
蓝思恬冲上来，被蒋猛拦住。
次卧房门洞开着，谢茂衍单脚跪在床上，死死地抱着程恩妮，手扣着程恩妮的牙齿，防止她继续咬伤自己，谢茂衍的手鲜红一片，也不知道是程恩妮的血，还是他被咬伤的血。
“嫂子！”蓝思恬整个人都慌了。
“医药箱！”谢茂衍没有回头，心神都放在了程恩妮身上。
蒋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拿医药箱，蓝思恬跑去帮他，因为过于紧张，蓝思恬都有些同手同脚起来。
最后是蒋猛一个手刀把程恩妮劈晕了，程恩妮才安静下来，但即便是昏迷中，也能够看出，程恩妮非常地痛苦。
“出去。”这时候蒋猛几个还在房间，谢茂衍冷声道。
蓝思恬打了个抖，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冷得他汗毛都炸了起来。
蒋猛带着人离开。
次卧里，谢茂衍目光虔诚地替程恩妮处理嘴唇的咬伤，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确定程恩妮没有其它伤口后，谢茂衍才放下心来。
现在谢茂衍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却听别人的事了，他静坐在那里，看着程恩妮痛苦的脸，屡次试图用手指撑开她紧皱的眉心。
但没有用。
屋里散发着低气压，客厅里的人没人敢吱声，蒋猛叹了口气，先让下属离开。
“阿衍，我爸认识一个老中医院，治头疼这块很厉害，要不要把人请过来。”蒋猛看着谢茂衍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太好受。
谢茂衍立马转头看向他，黑寂的眼睛里亮起光来，“他在哪里，我们上门！”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等了。
而且他现在一点都不相信西医，白天的检查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西医管不了程恩妮现在的情况。
蒋猛忙跟他父亲联系上，要到地址，并确认老先生在家后，便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赶。
蒋猛开车，蓝思恬坐在副驾驶上，不时焦心地回头看向后车座被谢茂衍抱在怀里的程恩妮。
老中医钱老先生住在另一个市的郊区，开车过去花了三个多小时，不得不说，钱老先生还是有些本事的，他给程恩妮诊了脉，问了谢茂衍他们上午检查的结果后，便开始给程恩妮施针。
施过针后，程恩妮面部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老爷子，我嫂子这是怎么一回事？”蓝思恬着急嘴快，钱老先生一收针，他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施这一道针，钱老先生也不轻松，明显出了一身汗。
他看了眼蓝思恬一眼，也没有生气，“是神魂受创，再来两回，就该变成傻子了。”
谢茂衍握着程恩妮的手一抖，牙根绷得死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谢茂衍去国外接受治疗，蒋猛有去陪过他一段时间，见过他被催眠后即将发狂的样子，跟现在非常相似。
那时候有医生在，谢茂衍被绑在椅子上，护士手里拿着镇定，但现在可什么都没有！
“阿衍！”蒋猛忙上前握住他的肩膀，但谢茂衍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神却满是陌生和爆戾。
“好在送过来得早，这女娃娃本身也意志坚强，一直谨守心神，问题不大。”钱老先生慢悠悠地收了针，看也没看谢茂衍一眼，直接道。
蓝思恬长松了一口气，就连蒋猛也是。
“你听到医生的话了吗？嫂子没事，她没事！”唯独谢茂衍的眼神没有变化，蒋猛忙跟谢茂衍强调。
但谢茂衍没有反应，他抓着程恩妮的力度越来越大，蒋猛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程恩妮睁开了眼睛，“谢衍。”
谢茂衍立马扭头看向程恩妮，“你醒了。”
钱老先生捏着针的手收回去，笑着摇了摇头，去隔壁屋里捡程恩妮要喝的中药。
“……”程恩妮，她可以不喝吗？
然而向来听程恩妮的话，说东绝不往西的谢茂衍坚决地挫折了挫折头，“喝了才会好。”
程恩妮醒来后，谢茂衍飞快回神，确认程恩妮情况好转后，谢茂衍特意去找了钱老先生，仔细问明白了情况。
这药还是他亲手煎的，按着老先生的要求，不管是火候还是时间，都十分精准。
“我不想喝！”程恩妮是真的不想喝，她上辈子在工厂里把身体糟蹋了够，出厂后去医院检查，严重营养不良，曾喝中药调理过一段时间。
实在是太难喝了，是真的能把人喝到吐。
也大概是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这辈子程恩妮真的是一点苦都不能吃，光是闻到，就难受。
谢茂衍继续温柔地劝，“我问过钱老先生了，捏着鼻子，一口就下去了，这里给你买了许多蜜饯，喝完咱们含一颗，不点都不苦，真的。”
“……”程恩妮眼巴巴地看着谢茂衍，眼里就写了一句话，我不想喝！
就这一天不到的时间，程恩妮肉眼可见地下巴变尖了些许，这会小脸苍白哀求地看着你，任谁也扛不住。
“我先帮你尝一口。”谢茂衍不为所动，说完他就平静地喝了一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程恩妮看着他，“真的不苦？”
“不苦！”谢茂衍肯定地道，目光坚定地看着程恩妮，好像那药真的不苦一样。
蓝思恬和蒋猛就在屋里听着，他们亲眼看了钱老先生给药里加了大块的黄连，谢茂衍喝了一口，居然说不苦。
程恩妮半信半疑，接过来准备尝一小口，如果苦她就不喝了。
“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谢茂衍没让她的小打算得逞。
程恩妮看了谢茂衍好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谢茂衍从旁辅助，真的就是一口灌下去。
药进去的瞬间，立马就要反涌出来，谢茂衍眼疾手快，放了块甜干梅子在程恩妮嘴里。
“……”骗子！大骗子，苦死了！
谢茂衍看着程恩妮笑，捧着她皱到一起的脸，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还苦吗？”
程恩妮鼓着大眼睛看他，谢茂衍又啄了一下，程恩妮眼睛鼓得更大了一些，谢茂衍还想继续，程恩妮赶紧撇开了脸。
这屋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呢，还都是谢茂衍的朋友，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喝过药后，程恩妮精神不济，很快躺下继续休息，她还得继续施针吃药，谢茂衍在她身边陪着，蒋猛和蓝思恬继续去查谢令君那边的情况。
现在天大地大，谁都没有程恩妮的情况重要。
喝了药休息了一晚上后，再醒过来时，程恩妮的精神好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施过这次针后，再喝两剂药就没有问题了，没事就赶紧回去吧。”钱老先生开了药收了钱就要赶人。
中医能治形也能治神，上辈子程恩妮就听说过一些，但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特别厉害的中医，现在遇到了，她忍不住就想问问谢茂衍的情况。
她是神魂稳，那谢茂衍的情况应该跟她也差不多的吧。
想到就问，程恩妮仔细地把谢茂衍的情况同钱老先生说了一遍，包括谢茂衍在国外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