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安一副闲散的样子,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李子元的心悄悄落下,这就回去了。
院子里,虞二爷和虞夫人恩爱的一言一行,往日里看着不觉得,此刻在沈梅安的眼里不晓得为什么分外的刺眼。
他在想,他和白氏似乎从未有这般轻松愉快的交谈过。
哪怕是新婚的时候,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去讨好她,她脸上有羞涩却不见快乐。似乎,永远在想着什么。
或许,真的是因为不爱吗?不会啊,她知道他所有的喜好,连早上擦脸的毛巾爱用的热度都了如指掌,爱喝的茶冲泡几遍一定是精心掌握。那些,难道不是爱的证据吗?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二娥和三丫的小食店开张了,名字就叫周记小食店。
有花大娘坐镇,开业那天很是热闹。她四处跟亲朋好友介绍,道是自己干闺女开的店,要大家常来捧场。
豆子小哥带了几个衙门的工作人员来,让认认门。道是自家妹子开的店,往后有地痞流氓甚的,多帮着注意一些。
好在店里的东西都不贵,除了常见的几样吃食干货,另有在李子元的指导下做有各色果脯。来的人为了讨个好彩头,都愿意花几文钱买个应景。
为了让大锤更专注于做竹编,李子元提出了各种尺寸的小竹篮的理念。
最小的只掌心大小,不过能装一把小食。对于像细妹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特别有吸引力。小巧可爱,便宜好吃。开业第一天,数最小的篮子卖的最多。附近小女儿家家的,手上有些散钱,自个就来买了。
最大的篮子放在铺子正中间,比晒药的簸箕只大不小,怕是有一张桌子那么大。里面放着各色果子,摆出好看的花样,吸引了不少人气。耗了石头和大锤不少心血,如今看上去还是很值的。
齐三七的娘亲带了一群太太们来捧场,特别给面子的一个太太买了一个中等的礼盒。李子元忙上去应酬。
齐太太拉着李子元跟太太们介绍道:“我们家那位的医术我自个都瞧不上。这位李大夫真个给咱们女人长脸,医术是这个。”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李子元谦虚道:“齐太太过誉了,我是家传的医术,善妇科和儿科。齐大夫医术高超,可不是我能比的。谢谢众位太太们捧场,铺子是给家里女儿们经营的,还望太太们多多关照啊。我跟你们介绍介绍吧,有几样小食是外头没有的,送点给家里的公子小姐尝尝味。”
难得的是,虞夫人派了婆子送了贺礼,还送了个大订单。
搁虞府,每日里干果小食消耗的不知道多少。老爷太太们自有老字号供应,婆子来定的是给府里大丫鬟得力的婆子吃的。她们那些个吃穿用度只比主子少一些的从今往后就从周记订货了。价钱花大娘没往高里报,还给婆子塞了一个荷包。
婆子是个会说话的,捏着荷包道:“我们家夫人今儿不得闲,要不必得亲来呢。钱嫂子念叨李大夫,有空好去府里说会话呢。”
先前跟着齐太太来的夫人们见李子元跟虞府管事婆子说的上话,纷纷伸长了脖子听音。见语气亲昵,太太们便热情了起来。
二娥从最开始的羞涩放不开,到后面已经能引导客人给介绍东西了。虽说声音还是不大,起码不打磕绊。
三丫的小伙伴们也来了。妞妞几个打扮一新,兴致勃勃的在铺子里转悠,三丫拿了好些东西分给她们吃。
总之一天下来,热热闹闹的,银钱进账了不少。
预备结束的时候,喜来婆带着水灵来了。
“这孩子怕羞,非得等人少一些再来。”
水灵瘦了不少,腰身都出来了。比着路上的姑娘丫头子肯定不行,已经是比一些个壮婆子瞧着瘦了。
她跟二娥来往的多,特特送了礼物给二娥:“听人说用红匣子装钱会越装越多。我让我大哥寻的,送给你,希望妹妹能多多赚钱。”
“谢谢姐姐。”
说完当着面把匣子放到柜子里,抓了一把钱进去。
打来了安城,二娥是出门最少的,连同龄人都没认得几个。
她是家里最大的姑娘,李子元出去忙生计,家里活计基本都是她做的。二娥勤劳不爱说话,性子相比较三丫有些内向。
等李子元有时间了,后面刻意教导了些时日,如今瞧着大方了许多。
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儿,哪里不想玩呢。三丫动不动就去找妞妞,细妹有珍珠作伴,只她没得人说话,只好埋头做事。
幸好,她跟水灵聊的来玩的开,如今很是要好了。
李子元很开心二娥的转变。
为人父母,最初对孩子的期待,不过就是健康快乐长大罢了。
二娥的绣活已经能拿的出手了,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姑娘绣的不差。余绣娘从原先的每天都来上课,改成了数天一次。
会绣活,会操持家务,现如今开起了铺子,二娥在往好的方向走,或者说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
李子元有时候想,把二娥往时下人们更欣赏的女性上做引导。让她成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贤惠女子是对是错。
在她把自己的想法和虞夫人分享后,虞夫人一句话点醒了她。
“孩子们为什么要我们大人看着,就是因为她们没有自我识别的能力。孩子们现在好就好了。谁也不能打包票,未来的生活一定是顺风顺水的。就算是深宫大院里的公主小姐,十几个嬷嬷老师的教着,谁又能说她们一定会顺心顺意的过完一生呢。”
“是我着相了。”
店铺开业后不久,李子元去虞府向虞夫人致谢。二人渐渐熟识起来,如今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和孩子们一样,李子元也需要朋友。
漫长的人生长河,孤独是很可怕的。
一个人一直走肯定走不下去。
虞夫人表面上是个受过家族培育的贵族主妇,其实内心住着一个叛逆少女,时常语出惊人。
“说吧,今天这么好来看我,还带了好吃的。必定是有事咯?”
“贫尼是来化缘的。”
“你会没银子使?找你看病的多收一些些咯。”
“我想在医民署边上筹建一个妇产科医馆,专为没有生产条件的产妇免费提供医治。这里是我做的企划书。我知道,你们贵妇人们每年总也要给庙里送不少银钱的。遇上天气不好,派人施粥散药,行善积德。只我们都是女子更能理解女子的不易。普通人家的妇人生子的环境极其恶劣,不管是对产妇还是对孩子,都是生命的威胁。此事能办成,才真个是功德无量。”
“多大点事,你还写这么厚厚一沓纸。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我最讨厌上学堂读书了,老师傅念经念的我头疼。东西留在这,你啊,只管去看你的病人去,旁的有我。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没管事了,是该动一动。”
在李子元眼里的大事,搁虞夫人手里根本没啥。安城要巴结她的达官贵人不晓得多少,更有商户人家的夫人挤破头想跟她搭上话。只要略放出风声,筹备资金马上就足了。
寻个能力出众的管事,统管着妇产科医馆的筹建安排,赶在中秋节之前就建好了。
宽敞明亮,通风透气,竟然还铺了地龙。
李子元看着很是满意,拉着虞夫人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您能这般信任我。”
“是你说的呗,我们女人才懂女人,女人当然更要帮女人了。我有时候常担忧,没准哪天家里没落。了”
虞夫人的话诚恳而又伤感,想必是家里发生了什么。
见李子元担忧的看着她,她笑笑道:“我啊以前玩的好的一个小姐妹,嫁人后夫家因着卷入朝廷一桩公案,一家子都落了罪。等我问讯派人过去的时候,她和丈夫孩子已经被判了流放。她娘家怕受牵连,竟是连一点援手也不愿伸出。原先得势时上门的人,笑的有多谄媚现如今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好的了。深陷牢狱,竟然只有我这个只有一点子年少情分的人过去帮手。闺中的感情,现在想来要更纯粹一些。”
“是啊。所以小少爷若是在外面交朋友,您也别拘着他。大了,是好是歹,自个心里有数的。”
“嘉承跟你告状的?偷跑出去骑马,腿都折了,要不是你,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虞嘉承跟朋友出去骑马摔了腿。请来的大夫都说恐怕恢复不了原样,是沈梅安说的,让人请李子元来。如今瞧着基本上已经无碍了,行动并没有什么不便。
在家里关的久了,虞嘉承常央求出去戏耍。正是和安城小伙伴玩熟络的时候,偏要被关在家里,人得多难受啊。于是在李子元面前抱怨了几句。
“李姨,你劝劝我娘呗。我不走路不使劲,让人抬着滑竿出去玩可行?”
“行不行得问你娘。”
李子元跟虞夫人笑着道:“咱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小少爷稳重果断,小小年纪把母亲照料的极好。现在瞧着,人更活泛,玩心重了些。可是啊,我有时候想想,孩子活的天真幼稚是不是代表她们更有安全感。真个像你们来安城路上那样一直端着,脑袋里的弦绷着,孩子早早长大,承担不该自己承担的东西。多累啊。”
“行了行了。话到你嘴里就有理了。回去我就说,是你说的,放他出去野去。”
女人们在一起,说的就是关于孩子的话。
虞夫人问李子元:“家里的大丫头今年多少岁?”
“满了十三岁,应该是叫十四岁了。”
“我们家嘉承如今已经十七了,许多人上门打探,偏家里老太爷说嘉承的亲事有他做主,我连看儿媳妇的心思都没有。不过,我觉着有一家商户人家的小公子很是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虞嘉承虽说有个当大官的大伯,可那毕竟是大伯,虞二爷并没有什么官职。他的亲事就有些模棱两可。
官家小姐配得,商户大小姐娶得。看虞二爷的意思,没有特别想儿子走官途。是以虞府近来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夫人们带自家女儿来刷存在感,不可能只带姑娘,说出去不好听。家里的儿子,年轻小伙子们也得带着,只说带儿女来虞府亲近亲近,说出去的话好听。
免得叫人觉得上赶着。
虞夫人说的那家是个商户,姓吴,族里出过大官,就是隔的远了些是个旁枝。
吴太太看着和善,是个好打交道的。吴家少爷十七岁已经成了童生,未来肯定没话说。
虞夫人笑嘻嘻的凑到李子元耳边:“那吴家小少爷长的可真是好。”
见李子元嗔了她一眼,虞夫人摆摆手:“好相貌多重要啊,看着都心悦。”
“那下回见着虞二爷,我跟他说,有些人啊,是看上他的脸了。”
“去去,说什么呢。我跟你说正经事。”
李子元正色道:“我也跟你说正经的,二娥还小,我不着急给她相看。我是预备等她十八再嫁人的,十八了,那家小子二十多了,哪里能等。”
“我还以为你是说门当户对的问题呢。”
“正要说。我们家现在瞧着比一般强一些,可跟真正的大户人家肯定没的比。一无底蕴靠山,二无银钱如山。不是良配,劳你费心了。”
“那担心啥,我收了二娥做干闺女就行。”
李子元看着她不说话,虞夫人罕见的撅着嘴做小女儿样子,“行吧行吧,你说咋样就咋样。”
“我承你的情,可惜我有四个女儿,总不能没一个都要找个干娘吧。喏,给你,秘方,谢谢你的关心。”
李子元递过去一个小瓷瓶,虞夫人慌忙抢过去:“可是上回给我用的香脂?我就说叫你做些出来卖,千金万金都有人舍得买的。”
“不想做,免得招了人的眼。”
家里的孩子们都只是资质普通,真个赚了大钱回来,万一哪天李子元完成任务走了,她们哪里守的住。
有时候,银钱是好,可好里藏着针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