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吴将军拉着行辇动了……”行辇内小侍女轻声说道。
“我知道”杨雪穗忽如见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如春风满面,如在旷野之上迈动着步子,总之此时此刻,心中道不尽的舒畅,她很开心!西北一行,朝夕相处许久,吴士源英勇聪慧,又能知道杨雪穗的心,试问这样的一个人,哪里还有?
车行数十步,再没有动静,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忽然间开始吵闹起来,“噌噌噌”响起的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归鞘的兵器重新出鞘,杨雪穗只觉得周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抑制不住拉开了车帷。
只见吴士源双手拉着车,努力的维持着平衡,此时被团团围住,寸步难行。
再一看,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四五十岁的模样,胸口插了一枝箭,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相信才说了江湖朝野一家的人,转眼间放出暗箭。
死者名叫刘旋,运气也太差了,唯有的一支箭落在了他的身上,刘旋在这一群人中颇有名望,洞庭边一片秀丽,自打出了一个名叫厉寒山的人之后,洞庭湖畔便如雨后春笋般多了好几个宗门。
此人是洞庭畔数一数二宗门——洞庭帮的掌门,洞庭帮花了一大笔钱将他送来京都观这龙骨,想不到竟然死在京都了,他一死,整个洞庭帮怕是再难存活,且不说周围帮派的吞噬,人才青黄不接也注定刘旋一死洞庭帮就没活路了!
对于长楚王朝,灭一个宗门便是如汤沃雪,譬如洞庭帮,只需除掉一个刘旋,洞庭帮自然树倒猢狲散,可这个江湖有太多“刘旋”,凯旋门下剑拔弩张,卫城军早已散去,如今发难,羽林卫和羽骑营加入了平叛之中。
江湖争斗,但凡亮了刀剑见了血,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人心也如魔鬼般嗜血。
吴士源拉着一座行辇,这行辇如一座高山重,高山上开满了花,因为身后的行辇,纵使人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吴士源也一定一一击退。
敢近一步者,休怪我吴士源不留情了!
吴士源是一个元境阶的武者,放眼整个江湖,也只在中上水平,如今却面临着对方的车轮战,自己又分心护着行辇,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陈宝盖和张群早已和人战作一团,羽林卫方向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抽出腰间军刀,挥刀便杀入人群之中,京都城内,皇城近在咫尺,那里来的莽夫敢在此处刀剑相向?
凯旋门下,破天荒发生了一场械斗,百年未有。
羽林卫方向自然抽刀杀入人群,而羽林卫却列阵于广场之上,长矛前趋,慢慢推进,羽林卫推进的速度很慢,一步一步向前逼,巷战自然不如广阔的沙场一般,沙场骑兵冲锋,而重甲缓行,羽林卫便是皇城中的重甲,确保列阵不乱,互相配合,以长矛将人逼退,一旦空间逐渐变小,乱作一团的江湖人便会动弹不得。
重甲相逼,骑兵来扰,从未与正规军交战过的江湖人这才知道重甲军的战力,凯旋门下虽然是个广场,可空间也着实太小,完全不够千百人施展身法,就像是一群鱼被困在网中,收网时开始挣扎,越挣扎越是被束缚的紧。往日高来高去,飞檐走壁,比武时单打独斗的江湖人,此时此刻仍是各自为战,羽林卫的战力,确实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重甲加身,谁可破甲?
京都城北,一道黑影悄然而至,短寸头显得十分清爽,随之而来的,是一柄黑色的剑,通体黝黑,重新悬于凯旋门上。
这一剑落下!直插入广场上,羽林卫破百甲,倒下的人迅速被传到一旁,后面的人迎上!
这一剑破甲,羽林卫止步不前,那个小子,短头发浓眉毛,轻蔑一笑。
黄襄!黄襄哪里去了,明明黄襄和方若望两人缠战着出了京都城,怎么如今只有西夷剑谷方若望一人回来了?难不成黄襄死在他的剑下了?
方若望笑道:“诺大一个京都城,竟然耍起了阴谋诡计,还敢邀天下人前来参观黑龙,我在此问一句,南海屠龙之日,京都城的诸位可曾出过一分力?什么将相权贵,可曾十万大军南海屠龙?既然黑龙并不是长楚哪位大人亲手杀的,怎敢借此耀武扬威?”
方若望,笑时如日暖,怒时月光寒。
“一个模样,都是一个模样,当年西夷剑谷走出的一个年轻小子,也是这样狂妄!”老何说道。
“师父,走吧!太过惨烈!”
“惨烈?你可知当年沅北城千龙帮之乱有多惨烈?沅北城外尽是尸体,沅北城内桥边酒馆,甚至是醉生梦死都死了不少人,小子,京都城到目前为止,只死了一个人!”
沅北城那场暴乱,洛北未曾经历,事后也并不知道战后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因为洛烛伊动作迅速,早早便收拾了战场,城外血迹未洗,当夜下了一场大雪,一切如新,就连洛烛伊踩在那一片雪地上,也觉得天明前沅北城一片祥和宁静。
“世上许多事,只有刀剑里面才能出结果,广场上的这些人就像野兽,要想不被吃掉,只有露出锋利的獠牙。”
“老何,你今年多少岁了?”洛北问道。
“酒喝多了,给忘了!”
“我总觉得你是活了太久的老妖怪!”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活了太久的老神仙?”老何笑着反问道。
“神仙哪有你这个模样的,你这样的只能是个老妖怪,我娘说世上妖怪太多,让我将来走到何处都要小心些,她说妖怪会吃人的。”
“妖吃人不可怕,最让人怕的,是人吃人!”
方若望的剑游走于这个广场之上,如一条灵动的游鱼,忽而静,忽而动,静时如磐石巍然不动,动时如流光转瞬消失。
小周呢?小周和小何葭再也没有观热闹的闲情逸致,两人潜入狭窄的小巷,巷边小沟内流淌着让人作呕的粪水,门庭破败,无法闭户,身后紧跟着五个大汉,穷追不舍。
“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跑的快一点!”小周伸手一揽,便将瘦小的何葭背了起来。
“小周,前方死路,有一堵墙围死了,我们跑不掉了!”何葭心里十分沮丧,不禁流出眼泪,滴在小周衣裳上。
“没事,一堵墙围不死我,再说我还有事没做,你也还有仇没有报,我们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
“你会飞吗?带我飞过去!”何葭问道。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小周左手将何葭背在身后,右手抽出束在腰间的细刀,一刀便劈开了那面墙,好在墙薄,墙后仍是一条巷子,两人飞速的穿过另一条巷子。
小周是个逃犯了,他自己心知肚明,自己已然是一枚弃子,月光楼下的人肯定不会管他,甚至还可能出手对付他,而自己的身份,行踪,甚至样貌之类的特征可能早已被画成图,按图抓人了,身后五人来势汹汹,肯定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
京都城人心惶惶,全是因为自己出现在许如清的宅子里,然而又仅仅是因为自己出现在那里吗?不是,肯定不是,这是一起策划已久的动乱,许如清之死只不过是一个引子,自己是被人唬来京都城杀人的,即使自己不动手,书生和糖葫芦也会动手的!
小周有些悲愤,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想清楚,原来自己早就是个弃子,为何书生和糖葫芦明明自己就可以刺杀许如清,非要自己这个菜鸟去动手?磨练?去他奶奶的磨练,要的不过是自己这张面生的脸!
“呵呵!原来我在许如清府里碰上那个年轻书生,并不是一个意外,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需要那个书生看清我的样子!”
想来也是,陈景清是许如清的门生,恰好撞见小周从许府走出,继而看见一场大火烧了许如清的书房,许如清死了,京都城内的人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趁机将整个京都城握在手中,待到事情结束之后,在将小周这个直接杀死许如清的人上交!
小周是罪人,那些人已经为这个事实提供了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据,那就是一个证人,这个证人是陈景清——太学学士,许如清的门生!
小周年轻,再不济也能杀死一个垂死的老书生,所以糖葫芦和那个书生静静守在门外,月光楼下的人以为,小周是个废物,连字都不认识,又怎么能看透月光楼下千百武籍,他们以为凭借京都城的人,抓住一个目不识丁的瘦小子那是手到擒来,可谁知,小周走的是另一条路,一个人走,会因为孤独而走的很快!
“小周,走快些,他们快追上来了,你怎么停下来了!”何葭一见小周停下了脚步,慌张的说道。
“不对!他们是直接奔我来的,我不能跑,我如果现在拼命跑,那一会追我们的就不是五个人了,你在这里等着!”小周将何葭放下,嘱咐道。“你闭上眼睛,在这里等着我!”
何葭闭上眼睛,听见小周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他往回走了!
小何葭仿佛能听见有人发出一声闷哼,巷子里再次恢复平静,脚步近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小周说道:“走吧!”
何葭睁开眼睛,忍不住回头看时,巷子里躺着五具尸体,他们比起瘦弱且面色苍白的小周强壮的太多!
“叫你不要睁眼看,小孩子看这些不好,我小时,我爹时常给我说,年少时不要接触戾气太重的人或事,容易同流合污。”
“你教我好不好?”
“嗯~?好吧,如果能出京都城,我就教你。”
莲花巷的卫城军已经被吴士源调往凯旋门,只留下几个人看守。姬灵语已经软禁了季令之和闫学池,此时左相府府兵和羽骑营直奔黄桥府邸,黄桥一介翰林学士,与太学学士不同,太学与洞庭学宫一般,旨在授课,其中的学生多是京都城内王公贵胄之子,太学中学士多是教书的职责。翰林学士则不同,可以代皇上草拟政令,甚至批阅奏折。
虽然皇帝病重之后,黄桥这个翰林学士便如同一个虚职,姬灵语觉得这个翰林学士是朝廷养的一个闲人,书生气太重,往日和许如清来往密切。
长楚朝堂之争,向来就是文武之争,黄桥在长楚朝堂之上,在文官队伍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姬灵语又怎么放过他?
姬岳重甲加身,于马上威风凛凛。
黄桥府邸门前,站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儿少年,身后背了一柄刀,风尘仆仆。
黄襄在此,谁敢入我家门!
京都城,陷入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