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渔村,这里是长楚的地界,但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来说,长楚太远,朝廷太远,皇帝太远,他们信奉的,却是凡人岛的李青莲。
林陌离在渔村养好伤之后,便觉得浑身早已不一样了,他的剑道,又迈出了一大步,手中的南亭雨也大不相同了,它仿佛他的挚友一般,剑已通人意。
自从洛秋寒赠剑以来,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南亭雨真的属于他了,也确实如此,南亭雨,从此便是林陌离的剑了。
他心如止水,此生一剑便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想沾染……
只是南海,他不得不去。
洛烛伊也要去南海,老道士叫他去南海,而他本人也确实想要去南海。只不过他仍在凌州境内,凌州一路向南,河面越来越宽敞,水流也越来越慢了,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是向南而去。
船上依旧是洛烛伊和两女,这是易少钦的船,船上各类所需物资应有尽有,比起洛烛伊这个西北定军使,易少钦见过的东西应该更多。
洛烛伊站在船头,云莫棋走到他身旁,道:“再前行五里我们便要下船,改走陆路了。”
洛烛伊道:“是啊,只有五里了。”
云莫棋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凌州军,应该快追过来了吧,你抢了那人的船,又将他踹下水,定会用凌州军来追捕我们,看来我们的面子也不小啊!”
“是啊,洞庭云莫棋的面子哪能小了?保不准这凌州水师只是想一睹云家二小姐芳容呢?”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以为你会正经一些,大敌在前,我实在无心和你胡闹。”云莫棋冷道,对于长楚军方,她毫无办法,一向沉着的她,为何如今会变得担惊受怕了,是否洞庭生活太过于平静,而遇到眼前这人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生死磨难。
她的心境渐渐难以平复。
厉文玳从船舱走出来,见两人站在船头,她知道二人在思索什么,她道:“无事的,也不过是收他一艘船而已,大不了还他便是了,若是要动手,我可不怕。”
洛烛伊回头看她,她手握着剑,风轻云淡的说着,她走惯了江湖,自然也打了不少架,一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以往手持刀剑与人相搏,他不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说道:“你是侠女,自然见惯了世面,可我还是第一次走江湖,侠女可得照顾我些。”
他确实第一次走江湖,之前那叫流落江湖,走江湖应该是潇洒的,而不是沦落为乞丐四处招摇撞骗。不过那段时光他也挺喜欢的,招摇撞骗也是一种本领。
厉文玳也不揭穿他,只说道:“如你所愿,有人来堵你了,你这船看来是不得不还给别人了。”
只见前方河面之上扬着十面帆,自然有十艘船,排列整齐,已将前路堵死,要想硬从河面上通过,只有同对方打一场,可自己这方只有三人,其中云莫棋手无缚鸡之力。
云莫棋道:“要不我们就在此处靠岸吧,也不需再与人起冲突。”
洛烛伊望着她,知道她在为自己考虑,其实谁都知道,前方已经堵死,河岸之上又怎会没有伏兵呢?他没有说话,他要去看看前方战舰上站的到底是谁,到底拦不拦得住他。
厉文玳对云莫棋道:“莫棋,你也不需担心,要死也是他先死,长楚的大军是不会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
云莫棋没有说话,她知道厉文玳依旧很镇定,所以才说这一番话,也让自己宽心。云莫棋确实有些慌乱,对于江湖,她是陌生的,那些自己一无所知的事如倾盆大雨一般迎面来袭,谁又能做到心思坦然呢?
洛烛伊想的很多,他在想对方敢不敢杀他,他在想自己若是强闯是什么后果,他在想船上会不会有人强过那卖糖葫芦的……
他在想自己死在这里是什么后果?西北三十万大军反了?洛秋寒持剑杀进京都?
“京都有个剑宗又如何,当年洛城主背一把剑便去了,剑宗九剑悬空,却也只是九剑悬空而已,京都那群人,不过是见洛秋寒老了,想欺一欺他,凌州姜寒,京都杨家,我不信当真有人敢出上千人来剿杀我!”洛烛伊暗想道,无论如何,河水终究是向南流的,而他也不能回头。
前方的船越来越清晰,洛烛伊叫云莫棋回舱内避一避,云莫棋思前想后,只有回舱内才算是对二人最大的帮助,否则自己只能是个累赘,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回舱内。
洛烛伊望着厉文玳,这个江湖上美的让人痴迷的侠女,此刻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他有话要说,他道:“女侠,你怕么?”
厉文玳道:“不怕!我怕什么,最不济也是你先死,何况他们还入不了我的眼。”
见她表情严肃,正盯着前方,他道:“这可不同,前方是长楚的军队,和军队过不去就是和长楚过不去,即使你今天侥幸逃脱,不怕以后长楚所有城的城外公示处都贴着你的画像,写着‘女飞贼,女悍匪厉文玳,捉拿归案者赏银十万两’吗?”
接着道:“从江湖美女侠客一下变成女飞贼、女悍匪,江湖上的朋友再见到你都不知该怎么做了……”
厉文玳道:“哦,那好吧,我有些怕了……”
她仍握着手中剑,仍站在原处,仍凝望着前方。
越来越近了,只看到前方的战船之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人,早已张弓搭箭,十艘船最中间的那一艘上,站着一个年轻人,身材不高大,站在船上将士身边,显得格格不入,也显得他平庸的脸更加平庸,然而他站在指挥战船之上,然而他正对着船上的将士指手画脚。
这人正是易少钦,他来雪耻了,他要将船夺回来,然后将那小子踢下船,然后用长枪刺他,然后,将那两个长的特别好看的姑娘带回去……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魁梧的将军,这将军望着那一艘缓缓驶来的船,一艘船又怎能让他亲自前来,能让他率十艘战船堵在这处的,是身旁这个易公子的爹。
易连城让他亲率大军来拿一个江洋大盗,可他也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私仇罢了,只是易连城吩咐下来的,他必定全力而为,至于船上这人,算他倒霉吧!
指挥船上,插着一面旗,上写着一个大字——姜。
这是长楚王朝众河流水域,最入人心的一面旗帜,十余年来,这面旗帜在水上的声威日渐增长,对外拒南唐,对内则扫平河流之上的匪徒,让商船平安来往,也使长楚富强不少。
姜,自然是姜寒的姜,姜寒一人,虽未封公封侯,可他在长楚军方的地位,谁也不敢质疑,若说西北镇住了寒蒙、西夷,那姜寒则镇住了南唐,南唐虽小,却也不弱。
洛烛伊看着前方的战船,十艘战船,凌州水师出动十艘战船来截自己,看来不光是姓易的对自己有些想法,凌州姜寒也对自己起了心思。
凌州水师由姜寒掌握着,易少钦灰头土脸的去到姜府时,却得知姜寒不在,易少钦也没理他究竟在不在,只留下一句话“易尚书可调凌州军”,易少钦不禁喜上眉梢,此刻便以易连城的名义调了兵,凌州境内兵强马壮,凌州水师更是江上的蛟龙,易少钦快马加鞭,由陆上直追洛烛伊,并在这河面上设了横江的战船。
洛烛伊仍未生惧意,高高在上的生活他见过,也在大街小巷胡混过,大概也混的没心没肺了,他没有惧意,入武道以来,更是心思澄明,他不再怕什么,找凌昭试剑是如此,凌州长街上面对那个卖糖葫芦也是如此,尽管知道打不过,他还是想要试试,武道,在于无限攀登。
旗帜飘扬,写着“姜”,他已经知道前面的船是姜寒的船,正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凌州水师。
他对厉文玳道:“侠女,前面战船上的若是姜寒,你怕不怕?”
厉文玳白了他一眼,道:“姜寒又如何,他在庙堂,我在江湖,对于他,敬仰是有的,谈不上怕,你怕了么,小乞丐。”
洛烛伊道:“对我来说,站在对面的是敌人,对敌人没有仁慈,没有恐惧。”
洛烛伊眼神坚定,他所言正是他所想,站在身边的是朋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或是加油喝彩的永远是路人,站在对面的则是敌人。
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看见对面船上有多少人,人也不多,十艘船,每艘船上大概有一百人,不过就是一千人。
洛烛伊没有回头路,即使有他也不会选择,今日,哪怕撞上去,他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