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楼虽是只有三层,每一层都比寻常房屋高上不少,用洛秋寒的话说就是“小屋子放不下大情怀”,自己心爱的东西,怎么也不能委屈了。洛烛伊静坐在三楼,没有想出结果之前他不会动,以他的执拗,纵使有人唤他出去,他也不会有所动容。湖畔吹来的风透过窗,吹进剑楼,剑楼内的扬尘飞舞,一丝月光从天窗射入楼内,便可以看见白色的细尘从旋转飞舞到缓缓坠落,它们或许落在洛烛伊的衣衫上,染了他浅青色的单薄长衫,这是夏夜的剑楼。
月光如水,柔柔流转,落在沉鱼湖上,当清风徐来,漾起丝丝涟漪,便如同明镜乍破,波光四射,夜晚没有人来打扰洛烛伊,四周静的出奇,细细听来,夏虫轻语,蛙声绵绵,纵有流光溢彩,繁华似锦,此时也动不了洛烛伊的心。
皓月当空时,会有一人踏碎湖面的宁静而来,轻踩着城主府内的青瓦上,一袭白衣在月光下,便仿佛能冷了一片夏夜,他缓缓落在剑楼的青瓦之上,远看便仿佛是夏夜里来了一片雪花,落在了洛府剑楼之上,透过小窗,他便能看到一个少年端坐在楼内,没有嬉笑,没有愤懑。他从纯白袖口内取出一片柳叶,翠绿如茵,轻放在唇边,对着皓月,迎着清风,就着蛙声虫语,他开始吹着,清音流转,就如清泉淌过石板,缓缓而来,炎炎夏夜仿佛在他皓齿红唇间清凉起来。
洛烛伊会站起身来,打开那扇窗,对那人说道:“你胆子不小,我娘说不许任何人靠近剑楼,可我正在思过,怕是不能和你看月亮了!”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捏着深绿色的柳叶,声音悠扬,流转于城主府内。
如果换作以往,洛烛伊指定会翻过窗,蹑手蹑脚走过去,坐下来看夏夜灯火摇曳,月华暗流,只是如今既在思过,就该思过。
“有时间的话,替我送一件袍子来,夜凉了!”洛烛伊说道。“我娘着人送来的饭菜不太合我的胃口,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下次再来的时候给我捎二两酱牛肉,当然要是有牛肉面最好了!”
白衫少年本就寡语,听洛烛伊叨叨了许久,他背对着洛烛伊坐在剑楼青瓦之上,白衫对凉月,更是另一番清冷,最终他站起身来,从剑楼一跃而下,踏月华随清风离了剑楼。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湖畔,一枚翠绿缓缓跌落在青瓦之上,正是方才皓齿红唇间的柳叶。
“跑得还算快,洛城主应该挺满意你这个徒弟吧!虽然你也不曾叫他师父。”
这白衫少年便是林陌离了。
洛烛伊第一次见林陌离却不是在沅北,而是在京都,当时大殿之上,洛秋寒站在殿前,身后便是这个不说话的少年双手托着一柄剑。
在剑楼的第七天,楼外杨柳依依,细柳随风妖娆,夏蝉藏在杨柳枝桠处,忘我的歌唱着,一个少女从长廊走过,那夏蝉仿佛听见人靠近,顿时停止了歌唱,当少女再走近一些的时候,那蝉便展开薄薄的蝉翼,仓皇而逃了。
“嗞呀!”少女轻轻推开剑楼门,蹑手蹑脚走进剑楼,她心里很慌乱,在一楼绕了许久,走一步便顿一顿,一双美目神采奕奕,正做沉思状,最终她脸上出现了一个坚毅的表情,仿佛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从不安到坦然,她花了好几天。
洛烛伊又坐了一夜,这时走到窗边打开窗透透气,养养目,湖水高楼杨柳,入了目便是世无双。
忽然间一转身,便看见钟瑜,她脸上带着些歉意,双眼直盯着洛烛伊。
“我那天是不是过分了些,本想着走出剑楼再去见你的,还怕你到时候闭门不见呢!”洛烛伊说道。
“我只是被吓到了!”钟瑜双手两个指头不住的相互转动着,低着头轻声说道。“你……你掐人家脸……”
剑楼内有些昏暗,她不敢抬头看着他,而他却紧紧的盯着她。“我捏你脸是不是捏疼你了?我娘叫我要学会照顾人,可我以往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我要是学不会照顾你你可不许怪我!”
“不疼,我只是怕……”她没说要不要他照顾,因为她觉得他就应该照顾她。
“可是你还没说拧我耳朵的事呢?”洛烛伊说道。
“我……对不起嘛……”钟瑜轻声说道,若不是剑楼静的出奇,恐怕他都听不见。
“没事,今天你得到我的批准,以后我允许你拧我耳朵,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啦!”
“哦哦,那我也也批准你捏我的脸,我不会哭的……”
十三四岁的少年,若说悸动,他们心里指定也是糊涂的,只觉得那个人好不好,也谈不上真的喜欢,只是觉得心里痒痒的,只不过这算是二人的盟约了。
少年时谁懂那么多,只是慢慢长大,才发现有些人早已在心里,而那盟约就成了最深处的秘密,私下里想想便如蜜一般甜,却又是难以启齿的,因为她心里有那个人。
钟笑宇紧跟着二人,瞧二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年少时,也是啊!谁没有个少年时,谁没有过鲜衣怒马,街头嬉闹的年华。思绪及此,也不由得有些心酸,韶华不为少年流,当年纵情山水,快意恩仇,沙场点兵,意气风发。再看如今,却是暮年了!
他心道:“最可恨的是我这乖巧的女儿,在沅北落地生根了,好你个洛秋寒,往日里欺着我,到现在还唆使你家这个小子来哄骗我的女儿,唉~老子总会教训你一顿……”
追追打打之际,钟瑜终于不知道还要买些什么了,连着选了好几样东西,都被洛烛伊拒绝了,因为同样的东西她已经买了好几份了!
“好嘛好嘛!我哪里知道买了这么多东西了,这么多东西你都拿不完,我怎么记得完嘛!”钟瑜辩解道。“全都怪你,谁让你不阻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