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说的是工会做事方法上的问题,白天的那个工会代表拉姆齐,算是被塞莉训斥的连话都说不出了,不介意的话,我和你说说你没来时候的事?”
“拉姆齐?他现在可是工会的实际领导者,他就是以口才着称的,没想到会被批评的哑口无言?这我还真有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
提恩把之前餐桌上的事,讲给了夏尔听。
听完后的夏尔一改之前苦大仇深的样子,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们家大小姐真的只有十六岁?确定她不是六十岁?这哪里像是年轻人的思维,而且她看这些事情——就像是经历过一样,见解独到,思维奇特,视野宽广。”
“...”
“可惜,我明明年纪比她还大不少,却看得还没她清楚——”
此时的夏尔开始和提恩讲述起了,圣城最初的变化。
——
一切都源于欧特领主的到任。
一个平民领主,虽然有宗教身份,可他的出现,打破了过去只有贵族能够担任领主的传统,也是因为欧特的到来,唤醒一直被贵族领主打压的工会。
起初的一切都非常顺利,工会从地下走了上来,一切都会变好的,工会的思想和理念影响了所有年轻人,他们不顾父母的反对,不顾自己的身份,走上了街头,试图用自己的信念去扞卫属于他们的未来。
起初的一切,一切都是正常的,他们也取得了谈判的条件,可——当时的工会,根本没有想要谈判的想法。
此时的夏尔终于注意到,他们过去的理念和思想,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工会是带给了他们精神上的希望,可这个希望却没有结果。
慢慢的工会开始了变质,他们从追求权益,变成了追求特权,内部分裂了,理智也好,不理智也好,只要陷入了这个泥潭,就没有人能够抽身。
当时的工会会长,只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家伙,他根本没有能力管理突然暴增的,充满了暴力和威胁的年轻人团体。
局势失控了,而这意味着什么呢?一次又一次的谈判被毫无意义的破坏了,被他们自己刻意的破坏了,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三年时间,所谓工会走向光明的三年,却彻底的将这个城镇带入了漆黑的深渊。
大量的人员失业,伴随着失业,最可悲的事情也发生了,经济开始倒退,过去南方经济重镇上的年轻人,已经开始没有办法养活自己了。
可一个人都没醒悟,他们都认为是商人导致了他们饿肚子,都是商人在压榨他们,是商人导致了这一切,可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根本没有去工作,也没有工作可以做了。
那个时候,圣城已经要崩溃了,叛乱又或者暴乱,一触即发。
而这种事一旦爆发,那么工会将彻底的沦为非法的存在,各地刚刚建立起来的工会,会被直接遣散,大量的工人会因为参加工会而被拘捕,这对我们的未来绝对是毁灭性的,我们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明白这一点的夏尔,却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能眼看着工会慢慢的走向末路。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是所有工人阶级没有察觉到的至暗时刻。
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也最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名为温斯顿·丘吉尔的贵族,突然被商会推选成为了会长,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商会的人,来到了已经快要变成废墟的工会聚集地。
“我没有别的,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水献给大家。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
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是商人的代表,却来告诉我们这些参与工会的人,什么是胜利,什么是生存。
是丘吉尔的出现,拯救了与之对立的工会,将圣城从崩溃的边缘挽救了回来。
之后工会重建了,拉姆齐成为了工会的会长,过去泛滥的暴力、无意义的争端,一点点在减少和消失。
似乎笼罩在圣城上的黑暗慢慢的消散了,黎明快要到来了。
拉姆齐上任的第一个月,就和商会那边确认了第一个协定,即不会开除加入工会工人的协定。这小小的一步,却是工会建立三年以来,唯一取得的成果。
伴随着工会逐步的正常化,圣城中持有不同观念的人,也慢慢的开始了对立。
——
以传统和为主的保守派。
——
以维护工人权益为首,并且打算推动工厂进行变革的革新派。
——
主要的谈判方,也就这两方,现在这两方的矛盾日益增大,谈判也陷入了僵局。
而过去参与了工会的年轻人,却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他们想要去改变,却没有了改变的方式。
他们看见的是被自己破坏成废墟的圣城,是一群恶棍聚集的地方,他们绝对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他们接受不了自己是恶棍,更接受不了,他们是被对立的混蛋们拯救了。
——
提恩听完,对这个城镇完全没有兴趣。
什么保守派什么革新派,都是屁话,控制这个国家的,不是他们双方,而是神圣帝国的上层,他们这群人,绝对不可能商谈出什么结果,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对对方下手,那就意味着两败俱伤。
大家会一起饿死,而不是一起快乐的过日子。
所以他们做太多的谈判也毫无意义,不会有结果的。这一点之前塞莉似乎也提到过,她的意思是必须要确保合法性,其实这意思就是让他们追寻法理的庇护。
他们是弱势方,而非强势方,所以必须要寻找庇护的方式,而强势的一方,也需要法律去约束他们。
所以民间的对抗,毫无意义,至少就目前这个没有办法选择工作的时代而言,毫无意义,因为这会让你饿死的。
人是可以为了崇高的理想而死,可这个崇高的理想,也要分场合。
就像推动日心说的哥白尼,他也可以高傲的走上火刑架,然后斥责这烧死他们的混蛋,塑造出一个伟大科学家的形象。
他没有这么做,他选择了等自己死后,再发布这个学说,这是他畏惧宗教的力量?畏惧死亡吗?
决不!
他敢于写出这些,发布这些科学的研究和设想,他就已经是个无所畏惧的勇士了。
那个年代下,只要有一个人向教会告密,不用等第二天,一个小时后,他就会被挂在火刑架上,可明白这一点的他,依旧选择了继续研究。
他是胆小鬼?不——恰恰相反,他勇敢,并且理智,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继续研究,而不是用生命去传播他不完整的研究。
工会亦是同理,你必须是一个理智的组织或机构,而不是一个暴力和无知的垃圾聚集地,你追求的是努力工作人的权益,而不是为懒鬼们要饭。
当然,这一步会要走的很久,而且还不能出错。
提恩是毫不关心,但也了解目前城镇主要的争端,以及为何保守派会占据主流的原因。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只不过这和亚森怪盗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们只想要规避危险,不要和这两方人有任何接触就好,现在的工会,暴力的阴影始终没有散去。”
“那怪盗——”
“他们不会去找你们了,你们也没有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
“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不好事。”
“我想我不会后悔自己知道的太多,我只会后悔自己知道的太少。”
提恩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眼前的这个夏尔显然不会继续说下去。
追问毫无意义,可态度还是要表明的。
本来打算离开的提恩,在推门之前,被夏尔喊住了。
“我的新作叫恶之花,提恩大人,你认为什么是恶?”
“太多了,就算是圣主也不知道人会衍生出多少恶,只不过邪恶的花?花一般不是邪恶的代表吧?”
“恶指的不单是邪恶,而且还有忧郁、痛苦和病态之意,花则可以理解为善与美。”
“你是说——美丽的恶?善的恶?”
“精神病态和社会病态,未必不是一种美,现代都市的丑恶、现代文明的虚伪以及现代人精神世界的贫乏空虚,也未尝不是一种艺术,我陈列出种种丑行与败德,也倾诉了深藏于心中的郁闷与苦恼。”
“病态的花是一种美丽吗?这我未必会认同。”
“我认为恶有两面,它既有邪恶的一面,也有散发着一种特殊美的一面。它一方面腐蚀和侵害我们,不断的污染着我们让我们堕落,另一方面又充满了挑战和反抗精神,激励人们与自身的懒惰和社会的不公作斗争,我即痛恨又赞美,既恐惧又向往。”
“向往恶和病态吗?恶注定只能是负面的,你说的激励,并不是恶带来的,而是我们的良知带来的。”
“我们的良知是怎么来的?因为我们生活在恶中,为了不让恶所吞噬,所以我们才诞生了良知。我身处的社会,周围的环境,全部都是病态的、邪恶的。”
“没这么多恶棍,我们所处的一切都没这么——”
“你还记得七神会的原罪论吗?我们身来就是有罪的。可这所谓的罪,所谓的善恶始终是人为的产物,所以我想七神会的原罪论,最后的结果不是如何行善,而是怎么挖掘自己的恶,以此来达到赎罪的目的。”
“我想没人会支持你的,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直面自己的恶。”
“恶之花就是在恶中挖掘希望,以此找寻道德。”
夏尔站了起来,主动打开了窗户。
“我眼里的圣城是一个充满敌意和丑恶的人间地狱;受人欺凌的乞丐、孤独无援的老人、麻木沉默的盲人、丑陋老迈的娼妓、苟延残喘的病人以及赌徒、小偷和不人不鬼的瘾君子,强大的恶势力压得仅有的一点善良抬不起头来。”
“——”
“我在现实和幻想里,都找不到安慰,只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刺激自己的幻觉,建造一个“人造天堂”。”
“——”
“我在飘飘欲仙的幻觉中,仿佛看到捡破烂的人陶醉在自己的光辉之中,魔鬼化装成美女前来诱惑,风尘女子暗送秋波,情侣们手端着酒杯——我可以尽情地驰骋在失落园。”
“——”
“然而,醉意中的幻境毕竟是靠不住的,酒醒之后,我便从人造的天堂回到现实的地狱。那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却又盛开着鲜花的地方,一个丑陋,却又美丽的地方。”
“是吗?”
提恩理解不了这个家伙所想的东西,也不想去理解,这类似胡言乱语的东西。
他可不是一般的讨厌所谓的意识形态,又或者什么精神理念。
你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好,又或者你该这么做。
你想要这么做,所以才这么做了,难道不是吗?只要你不愿意,就没有人能够影响你和强迫你,可大部分人想不明白这一点。
按照他人的意思做一百件善事,还不如自己发自内心的去做一件善事。
也许量不同等,可我想这善的重量是要超过他们的。
可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会这样,有的人不会这样,这注定是没有办法的事。
提恩关上门,自己走下了楼。
圣城的楼梯构造,并不是让人眩晕的螺旋,而是直道。
看着楼下忙碌的出版人员,提恩也不得感叹一句,要是他们的人生,也是直道那就好了。
虽然这些人的人生,和他完全无关就是了,外加上他对这些出版物也完全没有兴趣。
——
回到临时住所。
此时的塞莉是坐在了大门前纳凉?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把扇子,自己拼命的扇着。
塞莉的身体情况提恩还是比较清楚的,她那个速度的扇动扇子,已经算是很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