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早就被堵在了喉咙里,除非抓破自己的喉咙,不然这些话,只能随着你入土。
好事吗?父亲只是单纯的不想管,不想理会,因为儿女已经成为了他的负担,而负担不是他需要的。可不管怎么说,父亲都是做官的,他不愿意丢这个人,所以他没有了儿女。
没错,他不是劝阻,更不是阻止,他撇下了他们兄妹,不——是遗弃了。
他们被送往了热那亚镇的工厂。
“你的名字是什么?”
“不知道。”
“孤儿吗?那你是哪个修道院的?”
“七神会的修道院。”
这个时代下,弃婴和孤儿比正常的孩子还要多,所以工厂主没有怀疑他的说法。
而且对他来说,舍弃了名字,反而会让他过的轻松不少。
“那她呢?”
“一样的。”
“会有人指导你们工作的。”
换了一家工厂,待遇没有变好,甚至连糖果都没了。
至少这家工厂主,完全没有他应有的人性。
利益的驱使下,孩子们已经变成了可以被压榨的奴隶,可以使用暴力打死、打残的廉价工具。
时代如此,这注定是一个没有未来,看不见光明的世界。
可即便如此,人依旧需要活下去。
活下去不光需要意志,还需要聪明的头脑,至少他从没有遭受过监工的毒打,因为他知道要怎么完成那些工作。
不是他多勤劳,更不是他的身体有多好,而是——
——
他放弃了把自己当做人,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牲畜,而不是一个能够说话,有独立意识的人。没错,他就是牲畜,即便哀嚎也没有人能听懂,即便同伴被害,也能津津有味的吃着屠夫喂养的饲料。
——
选择权?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放弃思考就好了,不该这样?不该变成这样?又或者,他们需要休息?
你见过被圈养的猪,他们会对你说,我们不想吃了,我们需要休息吗?
他知道,他们这些人和猪没有区别,只不过猪是吃饲料的,他们是制作饲料的。
前一个喊出“我们不是家畜”的家伙,他的脑浆溅在了灰白的墙壁上,有谁会在乎吗?没有,这就是活在这个世界的方法。
也许是因为他工作非常努力,工厂主有意要培养他,他成了整个工厂,唯一一个佩戴口罩的人。
为什么要戴上他不明白,但工厂主要他这么做了,那就这么做了。没有多想,直到一年半后——他的妹妹,以及他的童工伙伴们倒下了。
“果然和预期的一样,孩子们的身体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环境的工作。”
“那么大人,你打算怎么做呢?”
“你准备一笔钱,一个人两枚银币,差不多了吧?”
“两枚银币?一个小鬼,大人啊,我们做点饲料不容易。”
“你如果好想要继续招到人来做这事情的话,两枚银币你还是要出的,而且外界也需要一个交代,不然闹出民愤了,我可管不了你的死活。”
“好好好,两枚银币!我出了!真没想到这么几个小鬼,竟然要我出这么多钱。”
“你要这么抱怨,我可就不让人往你这介绍来工作的孩子了。”
“不不不不不——大人,我这不是习惯吗,我错了,我错了,唉——大人,这是这个月份,请笑纳。”
两枚银币一条孩子的命,就是饲养的成年猪,也至少值五枚银币。
不对——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也用钱来衡量人命了呢?
不过无所谓了,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命值多少钱,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生死。
里屋交谈的两人,并没有停下。
官员手下钱袋后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离开。
“哦——对了,开兰镇那地方还需要几个,你这不是有几个修道院的吗?你和修道院的人商量下,五银币一个卖几个给开兰教的。”
“开兰教的人吗?我可不想和那群畜生有什么联系。”
“我的任期快到了,之后接管这个镇子的是开兰教的人,你提前和他们打好关系,不会有问题的。”
“大人虽然离任了,可影响力还是在的,我没必要怕他。”
“我离任之后,会回弗洛伦萨继承家族的产业,虽说只是一个普通的远方旅店,可我也需要为后代考虑一下未来的事情了,做官我已经爬不上去了,一个小小的地区行政管理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大人——”
“放心,我离开之前,会为你打点好一切的,不管怎么说,你的这个饲料厂,是我经济构架的重要一环。”
官员在这个问题上并不想多说,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他就离开了。
同样没有打算继续听下去的他也离开了。
结束了一天工作,回到了简陋宿舍的他,看着床上的妹妹,无奈的摇了下头。
“喝点水吧。”
也只能这样了,已经做不到更好的事情了。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活不久了,可他没有什么反应。
“爸爸——妈妈——会来看我们吗?”
“会的。”(他们不会来的)
“他们会好起来吗?”
“会的。”(他们即便还活着,也会被自己的父母埋掉,因为他们的价值只有两银币)
“我们能得救吗?”
“会的。”(没人会来救我们,也没有人会同情我们)
“工厂主会受到惩罚吗?”
“会的。”(官员为他们介绍童工,父母们争先恐后的把他们往这里送,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的条件很好)
他的妹妹是单纯的,她接受过教育,知道什么是对与错,什么是善与恶。
她单纯的认为,错误会被纠正,恶人会遭到惩罚。
可现实——正确可以被扭曲成错误,恶棍也可以被包装成慈善家。
黑白颠倒?可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有过所谓的黑白呢?
“哥哥,能——能笑一下吗?”
“笑?”
“哥哥过去都是笑着,我才能够——撑下去的。”
“过去?”
他从未去回想过,他的人生中,从没有过值得回想的东西。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可他为什么还是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树荫下,用糖果来诱导这妹妹读书的他,是笑着的。
“读完这本书,你就能到一个糖果。”
“可是哥哥,罗宾汉为什么是个英雄呢?”
“因为他不光是侠盗,他更是领导民众反抗暴政的英雄。”
“英雄吗?那哥哥有想过成为英雄吗?”
“这个世界这么好,我成为英雄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没有需要反抗的。”
“也是,哥哥说的对,我们的世界,一直很美好。可是哥哥,我能成为公主吗?”
“我们已经不是贵族了。”
“可我们过去是,我想成为这些书里面描述的公主。”
“你是我们家的公主,爸爸妈妈都非常爱你。”
“那哥哥呢?”
“我?当然也一样。”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妹妹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不愿意相信她的父母是人渣,更不愿意相信她活在了地狱中。
笑容——笑着呢,是啊,笑着呢。
那个时候,也是有颜色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会连着些都忘记。
——
蔷薇的花园,妹妹穿着粉色裙子,如同童话中的公主,温暖的笑容,带给了说所有人不一样的色彩。
——
颜色回来了,温度也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不在是旁观者,他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现在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回去一趟,我一定——会救你的!”
“...”
什么都没有说,妹妹就这么笑着,看着。
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有了价值。
坏掉的人,可不光只有他一个。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下的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坏掉了。
——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故事,以及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巧合开始的。
他从未相信过命运,也不曾相信世界有神,可如果他所经历的,他所见到的一切,没有第三者的干预,真的会变成这样吗?
时隔两年再一次回到所谓家的地方,他看到了与两年前同样的一幕。
而这一次,躺着的人发生了变化。
父亲的手上握着铁锤,而倒地身亡的变成了母亲。
两年前,儿媳杀死了婆婆,两年后,丈夫杀死了妻子。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握着铁锤的父亲,呼出一口点燃了烟枪。
随后父亲慢慢的弯下腰。
“这个该死疯婆娘,你早就该死了!明白吗!”
“...”
死人不可能有任何回应,何况是被铁锤砸掉了半个头颅,往外溢着乳白色脑浆的尸体。可父亲依旧这么问着。
死者的血染红了死者的脸,父亲却饶有兴趣的不断涂抹着。
“哈哈——”
等到红色布满了脸,父亲丢下了尸体,转身看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他。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父亲从垃圾中翻出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呼——你回来了?”
“回来了。”
“你想要什么?”
“钱。”
“不错,没白白放你出去两年,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这个世界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钱这件事。家人?家族?妻子?父母?他们如果换成钱,我早把他们卖掉了。”
“我和你不同。”
“我们是一样的,你留着我的血。”
“也许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他看向了周围,除了垃圾和尸体,什么都没有剩下。
离开的两年,似乎是正确的,这个地方已经比地狱更加的可怕了。
“你打算和两年前一样吗?”
“放心,这次不会烧房子了,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去那个女人的手指砍下来。啊,不对,刀还没在我手上,啊——真是麻烦。”
“...”
好在父亲没有继续抱怨下去,因为他的手下到了。
也许是没有想到会发展这个地步,手下看着溢满了鲜血和脑浆的地面,显然表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也怕了?怕就对了,刀你带了吗?”
“带了,我的大人。”
“去把那尸体的手指砍下来。”
“大人——夫人她——”
“闭上你的嘴,好好的做你的事。”
“...”
手下颤抖着只能服从,可刚走一步,就被拦住了。
他拦住了父亲的手下。
“杀了人是瞒不过去的,我不知道父亲他许诺了你什么,但之前他的一个手下,就是那个被吊死的纵火犯,我想你的下场会和他一样。”
“...”
“别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你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人在相信的一瞬间,你就已经不在算是人了。”
“...”
“没事的,你已经不需要相信下去了,你也不会被吊死,我知道我们家的钱在哪,也知道我们家族经营的工厂需要一个继承人,你会是很好的继承人。”
一个愚蠢的人,一个愚蠢的棋子,一个愚蠢的父亲,以及一个愚蠢的神明。
他不知道天上是不是有嘲笑着他的声音,但他知道,反抗是所有人的本能而非意识。
做到了,轻易的相信了,命运轻易的改变了,可神明的嘲笑始终没有停下。
父亲和母亲,虽然缺口不同,但同样失去了半个脑袋。
他丢了下金龙币,坐上了他父亲的椅子。
“按照他说的做好一切,之后怎么样,无所谓了,我想你会活的很开心。”
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无所谓了,没有什么价值了,就算被捕也好,被杀也好,都无所谓了,他的目的做到了。
他看着朝着尸体倒下燃油的手下,踢开了椅子,离开了。
——
神明的嘲笑,不断的回响在他的脑中,就像是要强行将他和身体分离一样,恶毒的笑声回响在他周围。
他很想用石头砸开脑瓜,看看到底是什么神在嘲笑他,可他不能这么做,还有人在等着他,还有人需要被拯救。
为此不能停下,被嘲笑,被戏弄,被夺走一切,都无所谓。
五枚金龙币,足够他们兄妹安稳的活一辈子。
等妹妹病好了,他要修建一个种满了蔷薇的花园,颜色不重要,但一定要让她成为庭院的主人——不,我会让她成为公主。
罗宾汉?不——不管是卡里古拉,还是基恩,又或者是阿芒得、保尔。
无论是绿林好汉,不管是皇帝,还是戏剧演员,又或者是骑士、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