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能这样平静地提起郗一南,她知道他已经接受了,但接受不代表就不难受了。
就如汲言,看起来好像是没事了,只不过两人之间讨论的话题,永远都离那个名字远远的,丝毫不沾边,她不傻也有眼色,明白不能提的就不提,不是因为提起才证明已经放下了,而是放下了不代表也非要提起不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不能轻易去触碰的。
周其不知道女人在想什么,只是回答道:“看不上,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是我见过最差的,我认可她的能力,但我也不认可她的身体,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点。”他是一个军人,比较轴,对他来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即使当年输给了自己的外甥,口上认输了,但心里也依旧是这么想的,不管是过去,现在,将来,他都看不上那丫头的身体,没有任何原因,那丫头也不需要因为他看不上她的身体状况而改变,以及改变他的看法,有些事,不需要,也没必要。
黎沐很无语:“又不是她想身体不好的,你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吗?学一学你外甥的觉悟。”还以为他如今体贴一点了,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
而周其因为黎沐无心的话,而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想法,微微愣了愣。
黎沐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很小心地问道:“怎么了?”
好半晌,周其才开口说:“沐儿,其实,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因为小小的身体怨过是她拖累了一南。”这番心里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想说出来,因为曾经自己的这个想法,丧失理智荒唐得很混蛋。
黎沐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却不知道要回什么话才能安慰他,因为她知道郗一南的牺牲,对他的打击真的太大了,但没想到竟然让他违背自己的道德原则不分是非黑白了。
周其也并不是要有人接话,而是只当做在倾诉一般:“那个时候因为一南的牺牲,我真的太过意外了,所以我非常的难受,我也知道不能怪小小不是小小的错,可我就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般怪了她。我就觉得如果不是她身体太差那天去了医院,如果不是她在,一南也不会那么拼命不管不顾,因为我听他们告诉我,直到没有生命体征了,一南也在护着她,所以我因为这样为了能让心里好受一些把一南的牺牲归咎到她身上去了,我心里过不去甚至连看都没去看她一眼。后来她回J市的那几年,我也因为怨她没联系过她,就一直让医生跟她联系,然后听医生的汇报,时间久了,我也就接受想开了没再怨她了。或许是她本就太过聪明了,明明还那么小,当时被注入病毒时也是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醒来后又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而把那段经历都忘了,只不过她其实没忘过,只是在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想起,然后因为跟医生的来往联系知道自己体内有病毒,也知道医生背后的人是我。就是那一刻,我就不怨她了,因为她是受害者,也因为她其实才是最难受痛苦的那一个,我以为她没心没肺地选择忘记非常地不负责任忘恩负义,可她却用自己的方式在记得,我再混蛋地怨她就真的太过混蛋没人性了。”
黎沐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坦白:“我本以为你是理智的军人绝对不会感情用事。”
“军人也是人。”周其回答,谁都觉得他理智,然而事实上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理智,因为如果自己是理智的,曾经就不会有过那么不堪的想法了。
黎沐的意外停不下来:“你这觉悟,可以啊,我还以为就算军人也会感情用事但感情用事这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呢。”两人在一起很多年了,她以为她已经足够了解这男人了,也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可分开了这么多年再重遇后,她才发现原来他还有这么多面是她不知道的。
周其并没有因为黎沐带着调侃的话而不悦,也没有觉得有损他过去的形象而不好意思承认:“我也以为我不会,至少在一南的牺牲之前,我从未有过感情用事的情况发生过,我一直都以为身为军人的我不该感情用事,军人是热血的,也是冷漠的,这一点早在当兵之前就明白了,只不过明白的事却不一定能够做得到。我的定力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很轻易地就塌陷了,当年一南的牺牲真的让我受到太大的打击太过难受了,所以我才会丧失了基本理智怨小小。我第一次感情用事后,就像是打开了开关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一直不停地在感情用事。”
话说到这儿,他就停下了,想起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成语——言多必失。
那个丫头说过,话说多错多,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绝对不能提有关别的女人的事,就算情有可原也不行,因为女人在感情上都是容不得沙子不讲道理的。
谁让他从第一次的感情用事之后基本上的每一次感情用事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还是个女人,他的晚辈,名叫汲言。
他自认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很少会感情用事,而且除了当初黎沐之外,他感情用事也不会非常严重,但是每一次曾经自己最看不上的小丫头的很多状况都让他感情用事过,虽然不严重,但也是感情用事了,那种感受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是莫名其妙地情绪上头,想甩都甩不掉。
黎沐也没有追问他感情用事的其他原因,善解人意道:“你说的没错,军人也是人,你又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别人会做的事,你也会做。”她所不了解的有关于他的事,现在了解也不晚。
客厅里空无一人,这样的温馨时刻周其也想念了很多年,他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一只腿打着石膏安静坐着眼神多了一丝沧桑感的女人,不自觉地觉得有些热,他看不见自己的双眼,可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在跳跃着。
情绪来了他突然想说一些跟刚刚谈论的话题的气氛完全无关的话,也说了:“沐儿,你这些年的离开,虽然我很难受,可因为你的离开,我才明白自己不愿意失去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这些年对我们来说,得到更大成长的那个人是我。”因为她的离开,他闹过折腾过荒唐过,在经历了那些伤心难过的阶段之后,在他人眼中是想开了不闹了,其实只不过是选择了重生去面对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