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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灯火村。

即使在湛蓝的天空下,人的脸色也有些灰败。可能是心情的原因,看什么都灰败沉闷,看不到希望。

灰败的墙壁,洗得发白的衣服。

人的脸色蜡黄,一双眼睛浑浊又迷茫,一看就是长期的辛苦劳作和长期的营养不良。

日复一日的辛苦劳动,年复一年的吃不饱穿不暖。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好像已经不会思考,迷惘又无奈。

被生活压弯了脊梁,被看到不希望的未来遮挡住眼睛里的光彩,好像一个个没有灵魂只会埋头干活的木偶人。

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对未来没有了激情,浑浑噩噩的活着,只为了填饱肚子。只是,想要填饱肚子也异常的艰难。

总也吃不饱,饿了就只能大口大口的喝水,然后听着肚子里水的晃荡声又是一天。

走不出去外面的世界,看不见外面的精彩,好像一辈子都已经被困在田里,看不见希望。

李雪珍下工后就走到村口,不安的看向村口的方向。今天,女儿请假和邻居去隔壁村相亲,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女儿二十岁了,已经算是老姑娘一个。但因为人长大壮大,粗鲁,从前面看像已婚妇女,从后面看像男人,所以一直被人嫌弃。应该说壮实能干的女儿属于婆婆喜欢而男人不喜欢的类型。

从16岁长成后就开始相亲,每次都是婆婆喜欢男人嫌弃,一次次失败然后成了二十岁还没有出嫁的老姑娘。

但让她随便找个男人把女儿嫁了,她也不愿意。

她女儿好着呢,是那些男人有眼无珠看不到女儿的好。所以,每次别人来提一些不好的男人,她就气得破口大骂。

“雪珍,华茹相亲还没有回来吗?”有村人走过,和李雪珍打招呼。

“没有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着,眉头蹙起,带着浓浓的担忧。

“别想太多。缘分未到。”

李雪珍没有唠嗑的心情,她在担心女儿。

很快,李雪珍就看到女儿和邻居。

“妈,你在这里干什么?”黄华茹肩上扛着一捆柴,这是在回来的路上捡的。相亲、捡柴两不误。

李雪珍没有看女儿,看向邻居。

咯噔。

不用问,只看邻居的脸色,李雪珍就知道了答案。

邻居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给黄华茹介绍的是她娘家邻居的一个小后生,在相看前她就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对方,女方偏壮实但能干。当时男方说,不介意,就是要找一个能干的。毕竟,这个时代能干可比好看更重要。

但今天相看的时候,男方却又嫌弃话茹壮实。

其实,主要是话茹的骨架大,看起来就高大壮了。一个长得比男人还要壮实的女人,的确会让男人压力大。

相亲没有成功,黄话茹也不当回事,半点不急。在回来的路上还能捡一捆柴。

李雪珍有些失望,但也感谢邻居的介绍。

“我再留意留意,肯定有好的。”

李雪珍也只能这样想了,心里安慰自己,好物沉归底。

黄话茹请假相亲,家里人都比较关注,特别是叔叔婶娘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相亲过程。

“太瘦。太弱。”这是黄话茹对男方的评价。

而男方对她的评价,刚刚邻居已经说了:太高大,太壮实,长得不好看。

总之一句话,互相看不上。

“不急。继续看。”这是一家之主,黄话茹阿公的话,“我家话茹能干,肯定能嫁个好的。”

相亲失败了,但日子还要继续。

黄话茹每天上工下工,轻轻松松就拿十个公分,比很多男人还要能干。

三个月过去,又有人给黄话茹介绍对象。

“谁介绍?”李雪珍有些心急,不知不觉几个月又过去,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不知不觉女儿又大了一岁。

一个月一个月,一年年,一岁一岁,她怎么能不忧心?

“嫁到大唐农场的玉容介绍的。她给我妈带话,让我帮忙问一问,如果觉得条件不错就让两人见一见。都是附近邻居,亲戚连着亲戚,没有什么好害羞的。见面后,合适就订下来,不合适就当走亲戚。”

李雪珍猛地一拍大腿,“大唐农场好。”

大唐农场是附近出了名的团结和善,虽然偏僻穷,但就没听说过哪家闹过婆媳纠纷。别人嫌弃大唐农场穷,但李雪珍不嫌弃。

在李雪珍看来,穷些不怕,只要男方脾气好性格好,家庭和睦就好。

穷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女儿能干。

几年前,早死的老瞎子算命先生就说过她女儿是旺夫益子的命。不过,现在没有人信这个,也不能说这个。

迷信行为是要被彻底铲除的。

“他阿公在前些年牺牲了,阿婆的身体不太好,能干的活不多。至于爸妈,都是能干人。家里四兄妹,他是老大......二十岁了,因为家里穷一直没有结婚。”

其实,大唐农场有好些男人年纪到了因为穷没有结婚,最后等到1980年之后经济发展了,赚了钱后买个越南婆过日子。

李雪珍:“是她家。那他不是有个阿姑嫁到河对面?”

“对。”

李雪珍:“让玉容安排见一见吧。那家人口碑不错。”

1969年11月10日。

天气阴凉,飘着毛毛细雨。

黄华茹下工后,脚上还带着泥巴就往家里走,手里抱着一个大白卷菜,大步霍霍。旁边有人看到了,和她打招呼,她也是爽朗一笑。

又是相亲的一天。

麻木了。

已经激动不起来了。

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会想要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多次下来,她是怎么随意怎么来了,反正穿得再漂亮,她也不可能变成一朵娇弱的小花。

她就是一棵树。

不。

其实小伙伴说她是一个木桩子。

但黄话茹没想到,这天会让她记一辈子,而且会在将来一次次的跟女儿说起,还要被陈小五笑‘木桩女也有春天’。

陈楼上也很忐忑,不安的坐在木凳上,看着两只黑溜溜的脚,忍不住的搓两下。他来的路上穿着一双旧草鞋,但没想到半路上竟然烂掉了,只能光着脚。

想想就心酸。

陈楼上把脚缩了缩,担心姑娘看不上。但想了想,又把脚伸出来,他家是穿不起布鞋的人家,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

村长说,相看就要坦坦荡荡。

陈楼上假装冷静,然后很悲催的发现有段时间没有剪指甲了,指甲有些黑,中午干活的时候还藏着泥巴没有洗干净。

移开眼睛,眼不见为净。

陈楼上抬头看向门口外面,没有太多的心思听旁边的人聊天。带他过来的是从灯火村嫁到大唐农场的玉容,如果相亲成功,她将会是他们的媒人,也会是他们孩子的米婆。

本就是灯火村出嫁的姑娘,对灯火村熟悉,和灯火村的人也交好。在来之前,玉容就和阿婆说过女方的情况,壮实能干。并且一再的表示,不是很看好。

好不好看的,陈楼上不在意。

阿婆说,男人娶妻要的是贤惠能干。

他二十岁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但因为家里穷,弟妹也小,没有人愿意嫁过来操持家小。不过,陈楼上也不着急,因为村里比他年纪大的人多了去。

都是穷闹的。

别的村里,有不少娶不上老婆的男人逼着城里来的女孩嫁进去。但大唐农场不允许这样做,而且村长禁止村里的青年男人招惹城里来的姑娘。

村长说,人家是要回去的,不是长久过日子的好对象。当然,陈楼上也不觉得城里来的姑娘好看,娇娇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倒。

根本就不指望她们能操持家小。

突然,陈楼上看到一个比较高大的女人从外面走来,脚上带着泥巴,手里抱着大卷白,皮肤黝黑有些粗,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即使没有人介绍,陈楼上也知道这就是他相看的姑娘。第一眼,的确不漂亮,有些黑有些粗糙;第二眼也不飘亮,脸型有些方正,有些大;第三眼睛......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移开。

陈楼上不安的动了动屁股,确认这就是他想要娶的姑娘。但他担心人家姑娘没看上他,毕竟他家真的太穷了。

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脚,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在路上直接扯草绳子编织一双草鞋。

黄话如看看对方的脚,然后再看看自己的脚,半斤八两。不过,对方的脚好像还没有她的大,不自卑倒是有些好笑。

黄话茹不知道,在很久后的某一天,他们夫妻的两双脚常被女儿陈小五吐槽。因为女儿在给他们买鞋的时候,售货员总是要一再的确认‘男的40,女的42?’很多售货员都怀疑女儿记错了。

当然,现在的他们正在相亲。

相亲成功后才有其他的。

玉容不是第一次做媒了,很能说。男方除了穷,没有其他的缺点;女方除了不好看,也没有其他的缺点。

至于优点,那就是说不完的话。从个人夸到家庭其他成员。不管是陈家还是黄家,都是本地口碑比较好的人家。

当然,相对来说,黄家的生活条件比陈家要好一些。

陈楼上对黄话茹很满意,现在就看黄话茹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