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过了好久,许妈妈等在浴室外面,始终不见女儿出来。
她的心随着里面哗啦啦的流水声,也跟着哗啦啦地上蹿下跳。
她久等她不出来,始终提着心吊着胆。
万一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又或者她会不会虚脱晕倒......
人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真是能设想出各种风险。
她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抬起手正要推门而进,门却忽地从里面打开了。
女儿楚楚可怜地站在她面前。
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神情呆滞,目光空洞,平日里俏皮可爱的模样不复存在。
许妈妈看着心酸,拉起女儿的手,带她回到卧室,再次给她的几处伤口敷药包扎。
许纯美从始至终默不作声,低垂着头,任由她摆步。
许妈妈又端来一碗煮好的红糖姜茶,让她喝了暖暖身子。
待她把姜茶喝完,许妈妈拿起风筒帮她吹干头发。
一缕缕青丝垂落腰际,妈妈用手轻轻拨弄着她的长发。
许纯美目光滞板,倾刻间潮水已蓄满眼眶。
“待我长发及腰,你来娶我可好?”
“待我长发及腰,风云瞬息飘摇。”
“待我长发及腰,岁月终无静好。”
“待我长发及腰,相思苦泪难熬。”
“待我长发及腰,注定孤独终老。”
“我已长发及腰,只是春还早。今生无缘来世续,痴心永不消。”
泪水滑落脸颊。
风筒的“呜呜”声止歇了,耳边安静下来,许纯美的心也空了,越发泪流不止。
女儿伤痛欲绝,许妈妈也悲不自胜,竭力地吞声忍泪。
她轻抚着女儿的头顶,口欲言而嗫嚅。
“他......知道了?”
许纯美身子一抖,仿佛猛地受到电击一般。
然后她空洞地睁着双眼,继而又泣涕如雨。
许妈妈喟然长叹,确认自己的猜测无误。
她眼眶湿润了,抚弄女儿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才小心翼翼地说:
“刚才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我的女儿悲伤成河?
尽管我不愿承认,但也唯有这件事情了。
可是我实在想不通,昨晚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地覆天翻了?”
许纯美低头啜泣,如万箭穿心。眼泪一串一串洒落衣服上,氤氲开来。
从昨晚到现在,悲痛、惊恐、绝望、害怕、担忧、寒冷、伤痛,加上四处奔波、彻夜未眠、殚精竭虑,她早已身心俱疲。
这会儿被妈妈柔声安抚,才感到丝丝温暖。
许妈妈眼睁睁瞧着女儿的身子抖抖瑟瑟,她心如刀绞。
她深知女儿对叶磊那孩子用情至深,可又不得不因父亲的过错爱而不得,生生绝离。
然而她又怨不得、恨不得。
她无法怨恨父亲无义,亦不能责怪叶磊无情,怪只怪造化弄人。
她继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多希望自己这双手也可以抚平她受伤的心灵。
她老泪横流,感慨万千。
昨晚、今晨,一夜之间,云泥天壤之别,恍如隔世。
刚刚还盘算得那么美好,一会儿功夫就被一盆冷水无情浇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孩子,不难过了。”妈妈柔言相慰。
“你和他,纵使情深、奈何缘浅!”
“纵使情深、奈何缘浅!纵使情深、奈何缘浅!纵使情深、奈何缘浅!......”
许纯美低声重复着妈妈的话。
为何缘浅?为何缘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妈,我不要缘浅,我只要情深,我要一生一世与他相守相爱!
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
她转过身来扑进妈妈怀抱中,哭泣着、颤栗着、嘶喊着。
二十多年前的祸孽牵扯,二十多年后的相遇相爱,是前世注定的缘份?还是今生必历的情劫?
究竟是缘深缘浅?还是缘起缘灭?都无从考究!
只想与他相知相爱,相伴一生!
许纯美在妈妈的怀里渐渐睡去,睡梦中,泪水依然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清晨的医院里,人流川流不息。
探视病人的,陪护病人的,来送早餐的......
人来人往,各个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医院这种冷冰冰又死气沉沉的地方,总不是一个能叫人快乐得起来的地方。
但凡来这里的人,不是自己身体抱恙,便是亲人身体欠安,不是万不得已,相信没有人愿意光顾这种地方。
那些年轻的护士刚完成早上的交接班工作。
值了一晚夜班的护士,拖着一身的疲惫,暂时离开她们的工作岗位。
而那些刚交了早班的护士,则迎着朝阳神清气爽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医院里四处弥漫着各色药水的味道,那些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粉色工作服的护士们,快速穿梭于形形色色、男女老少的人群当中。
之所以一眼可瞧见,只因那瞩目的颜色。
印象里,提到医院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就是两种色彩——白色和红色。
白色的纯洁,红色的耀眼!
清晨的医院是拥挤嘈杂、忙碌有序的。
然而在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里,却静得出奇。
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一样,外界的一切吵闹繁杂皆与此处无关。
这里的人就像与世俗脱钩一样,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迁,皆与自己无关。
这里没人来探视,也无需送早餐,甚至连医生也不必例巡查房。
这里,只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经年累月孤独地睡着。
这间病房外的一切人与事,都无法唤醒他的沉睡。
而他的弟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跟前,安安静静地看着正在安安静静沉睡的他。
泪水沿着面颊缓缓落下,雨水也顺着衣服流淌下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透心彻骨地冷。
身体在抖动,心也跟着无休止地颤抖。
哥哥始终都是同一副面孔,安祥中带着丝丝苦楚。
无论是来向他报喜,还是来向他诉苦,他的表情从未改变过。
他亦无法分享他的痛或快乐。
离开爸妈的墓地,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医院。
其实他也不知道跑来医院要做什么,是仅仅想要见哥哥一面?还是想要向他倾诉?
无论如何,他总觉得只要有哥哥在身边,自己的心就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