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刚过,蝉鸣声声,夏至将来。
从蒲阳河域最东南端的拘魔宗,一路往西北去北岭道口不少势力都收到了来自清灵山赤龙门的邀请贴。
小到各类有名的筑基势力,大到化神门庭拘魔宗,都派出一队队参加大典的修士赶赴邀约。
这些人家因为事先主动去拜访过,第一次都被拒绝了,虽然当时不爽,但再次收到邀约请帖时,心里舒坦多了,都认为那清灵山新主人是有规矩和方圆的。
谁都愿意和有规矩的人交往,因为有规矩意味着有分寸,有原则,意味着可以揣度,商量的成本很低。
大典要在夏至的前一日举办,北河岭道口早已经安排好赤龙门一队筑基长期驻扎,既为迎接那些客人,也为划立疆界。
这意思很明显,自西起晋地,东至北河岭道,以后全是我赤龙门的辖地。
在那里驻扎迎接的修士不是随意无姓名的,而是由陶金檀、姜玉洲、李陌方、陶沅鸣、章臭等结合了旧赤龙门、新赤龙门、槐山人和牧野马林人等四方之众组合。
其中筑基和练气境的修士都是同阶里面佼佼者,等闲势力光是见到这种排场,便得把脑子里那些坏心思藏好。
有那么一两个金丹本来对这家新势力颇为不满,迎接礼仪竟然没派同阶道友做事,但去到近处感受姜玉洲那雄浑天成蓄势内敛的恐怖危机,也只能腹诽天道不公,一个筑基修士竟然这般令人心季。
到了夏至前一日,清灵山外一艘艘灵舟木鸯和各类飞行器物往来不觉,按照宋应星的计算,截止晌午,该有五十家大小势力前来聚会。
如今的清灵山气象恢宏,七峰林立,四潭碧光上涌,云海间更是灵气盎然,霞光普照。
一副仙家派头教很多小门户的头领既羡慕又自卑。
而生为此间主人的钟紫言,这时正看着自己那宝贝孙子站在天枢峰赤龙殿内,跪拜简雍。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钟守一如今即将年满十八,青壮身子特别结实,精瘦有力,一身黑黄带,还是凡俗子弟打扮。
“呵呵,快快起来,自今日起,为师必会倾力栽培你,望你将来能将我赤龙一门发扬光大!”
到了他们这一层,收徒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关系缔结,简雍一言一行都有内涵。
为什么不是‘望你将来能把为师的道统发扬光大’呢?因为如今的当权者毕竟是自己身旁这位。
再说这孩子还是人家的血亲,简雍再傻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掌门,如今这孩子拜入我门下,你看他道号该如何取就?”
“既是你的徒儿,日后一应事物就由你引导罢。”
简雍颔首捋须,而后沉吟片刻,看着钟守一道:
“我赤龙门兴在赤道,旺在黄道,从今以后,你道号便唤:黄龙子。”
钟守一再稽首做礼,此方道门稽首礼也只是弯腰掐指而已,但自这一刻起,他既算真正入了道门。
和那些闲野散修想得不一样,便是如今的赤龙门,拜师礼仪也并不繁琐,就这般平平澹澹。
这一家门户久历生死,都知道,平平澹澹,细水长流才是稳存之道。
殿外早有钟紫言的大徒弟惠讨嫌等候多时,见里面忙活完,他快步蹦了进去,简雍只做了一句介绍:“这是掌门首徒。”
钟守一就要弯腰下拜,惠讨嫌一把拽住他,“嗨,师弟不必多礼,师兄我带你去游逛这清灵山,可好玩了。”
两个年轻人很快走出殿门,钟紫言望着自己那徒弟轻笑,“这小子一点儿也不想吃亏,明明年龄比守一小一些,倒先开口称了师兄。”
“毕竟达者为先。”简雍笑着附和了一句。
那二人出得殿外,惠讨嫌见身旁这小子比自己个头高一些,便着急问出口:
“你们在殿内的交谈我听得真切,你是叫钟守一哇?你今年几岁?”
“回师兄,我今年十七。”
“奥,这样啊……”惠讨嫌眼珠精光熘熘转,自怀里掏出两只翠绿的灵蝉。
“很年轻嘛,我叫赤清子。呐,初次见面,做师兄的送你一份大礼。”
他也不管对方要还是不要,直接捡了一只看起来更瘦弱的蝉儿,塞在了钟守一的手里。
“你瞧瞧它,以往不曾见过吧?这东西唤做灵玉蝉,别看身量小,可是十足十的一阶灵兽,昨日刚出窝,便教我收集到了。”
尔后又将基础的沟通操驭法诀交给了钟守一,得知对方修为不过练气三层,比自己低了整整两个小境界,才安心拍着他的肩膀:
“钟师弟,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平常唤我赤清师兄就好,凭咱们俩在宗门里的身份,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简单道罢,赤清子驾驭起属于他的那艘小灵舟:“上来,师兄带你游览这大好灵山。”
灵舟如青虹过隙,一飞冲天,惠讨嫌一边颇有抱怨:
“当下只能用这艘一阶上品风灵舟飞奔喽,宗门里半月前实施新规,必须要有功献点才能御乘高阶飞行灵器,连我这掌门亲传弟子都得遵守。
等下半年我做些贡献,再让你见识控驭玄火梭遨游云海快感……”
二人就这么逐渐熟稔起来。
百多年后,当钟守一跳入东海无底深渊的最后瞬间,他想起了那个曾经拉着他奔游在山门云海里的缟衣少年,彼时二人风华正茂,言谈欢笑,好不舒心畅快。
可惜世事更迭,苍黄翻覆,人生苦多乐少,难知光阴稀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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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刘小恒身着赤龙门的朱玄卷云道袍,人高马大越过天玑峰迎客台,左右手分别拉着一个女童和男童跨上去往主峰的大道。
“等会儿见了你们那位简师伯,嘴巴要乖巧一些,丫头不需要教,小岳,老子说的就是你。”
“师父,必须得去求他么?明日大典前分配学堂不是宗门早就有的规矩?”
“你懂个屁,分配是很公平,但公平能学到本事?宗门法度只是设定一个下限,它不管你好到哪里去,只管你不能坏到哪里。
可要修得通天手段,不在此次入学中先下手挑个好师父,日后同门竞赛,你能斗得过人家那些有家底的?”
被刘小恒噼头盖脸的骂了几句,岳关情不情愿般应付了两声。
而在他邻阁侧,那丫头正拽着一颗桃枝死命跟上刘小恒的步伐。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天枢殿旁边的记事堂,此间灯火通明,正有弟子来往不绝忙碌。
刘小恒收拾整理衣摆,平复气色,冲两个小东西眨了眨眼,便带着他们进入偏殿。
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六个拖家带口的同阶道友。
高鼎、温庭鉴、申公虎、顾判、姚广啸等几位回头看到门外走进来的刘三刀,嚯,熟人见面分外尴尬。
“呃……哈哈,都在呢哈……”
他本以为自己带两孩子已经够贪心,没想到这里面最贪心的阴卒墓地一系,温庭鉴那小子身后拉着五个娃娃,感觉似乎把全部的优质天赋弟子都拉来了。
简雍无奈招手,“都坐下吧,你等如此做事,当宗门律法是摆设不成?”
“怎么会,简师兄,我们都是要用几倍的功献点来扶持这几个孩子一把,完全符合法度!”顾判一本正经的耍无赖。
刘小恒赶忙附和,“对对对,我们都是按照律法,耗费十倍的功献数额来帮衬一下这几个孩子,绝对符合宗门律令。”
律法新定,总有漏洞可查,何况这种事也是人之常情,简雍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那好吧,一家家报上名来,要投在哪一坐师门下?”
刘小恒当先冲去最前面,“简师兄,先让这俩娃来!”
高鼎嫌弃的撇了这大块头一眼。
简雍便问那俩娃娃姓名,女童说:“师伯,我叫李小妖。”
男童说:“师伯,我叫岳关山。”
砰的一声,岳关情后脑勺被刘小恒重重拍了一巴掌,“他叫岳关情。”
在场的其他一群孩子都捂嘴偷笑,岳关情更加恼火,但也只能默默都囔。
“让这俩孩子投在常自在师弟门下。”刘小恒才不管这俩小东西现在脑子里想什么,他今天就是花光家底也要让他们俩找个好师父。
而计算门里诸人,金丹之下战力最强的莫属常胖子、澹台庆生、和姜玉洲。
澹台鬼气森森,姜玉洲那小子仗着剑术太狂傲,以前也看不起自己,所以刘小恒觉得,常自在最合适。
“我这俩孩子想投在澹台道兄坐下。”姚广啸接着上前安排登记。
而人群外围的高鼎心里此时乐开了花,瞅着正自得其乐的刘小恒偷笑:“傻大个,若是培育弟子只看战力,那满槐山的强人都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才能跟孙猴子一样神通广大。”
天枢殿下传习堂,四十九位常驻坐师,每个月十二点基础功献俸禄,自然是大好的福利位置。
这几家在大典前夜奔来走后门,可不就是想要提前给旧部挑选一位好师父,毕竟每个孩子都要在传习堂呆十年,这是决定人生走向的关键十年。
每位老师最多通过此途径招收两个亲传弟子,机会摆在面前,似刘小恒这样的出身,那必须狠狠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