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代国使者燕凤觐见!”
随着中车府令刘霸的一声长鸣,他的声音穿透了奉天殿,传至陛台之下,殿门口,乃至于午门之外,经久不绝。
燕凤随之亦步亦趋地进入奉天殿,穿过魏国群臣站着的地方,走在红地毯上,然后到指定位置站好,向冉闵跪拜下来。
“外臣燕凤,参见大魏皇帝陛下!陛下圣躬安!“
“朕安。”
燕凤随即起身。
“燕凤,拓拔什翼键派你来所为何事?是不是特地来献上刘务桓的首级的?”
“魏帝,外臣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燕凤垂手道:“我王再三考虑,决定不能交出刘务桓。不管怎么说,刘务桓都是我王的女婿,女婿上门求救,请求归附,我王于情于理都不能拒之门外!倘若因为魏帝之请,而出卖刘务桓,我王唯恐背负天下骂名。”
“……”
冉闵出人意料的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得很平静,似乎他早就知道拓拔什翼键不会交出刘务桓一般。
对于刘务桓,冉闵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
若是没有刘务桓,河朔一带的胡人就不会起兵造反,中原的胡人就不会作乱,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汉人百姓被屠戮,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一切虽然都是冉闵与秦牧谋划的,但是冉闵必须要给中原汉人一个交代,给天下汉人一个交代!
而罪魁祸首刘务桓,必须要处死!
“燕凤,不知道代王是一个怎样的人?”冉闵忽而问起了这事儿。
燕凤答道:“我王宽和仁爱,谋略高远,是一代雄主啊!他经常有并吞天下的大志。”
“呵呵。你们这些北方人,没有坚固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器,敌弱就进,敌强就退,怎么能够兼并天下呢?”
“魏帝此言差矣!”
燕凤侃侃而谈地道:“我们北人强壮彪悍,上马时手中拿着三种兵器,奔跑如飞。我们国君雄俊过人,征服了北方。现有精兵百万,号令整齐统一。军队没有辎重、粮草等的拖累,轻装行军,迅疾如飞,能向敌人取得各种资财。这也就是南方常感疲弊不堪而北方常常战胜的道理!”
对于燕凤的这番言论,包括冉闵在内的大魏君臣都是嗤之以鼻的。
要说代国的军队没有辎重、粮草等的拖累,轻装行军,迅疾如飞,能向敌人取得各种资财。对于这一点,冉闵是不否认的,但要是说代国有精兵百万,号令整齐统一,那是打死冉闵都不相信!
代国现在撑死了人口就一百万,而且民风剽悍,礼仪教化不足,桀骜不驯,又哪儿来的号令整齐统一?
这不扯淡吗?
不过冉闵没有点破,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代国现在有多少人马?”
“精锐士卒几十万,战马一百万匹!”
“哈哈。燕凤,你所说的人数还差不多,战马数就说得太多了!就算是坐拥河朔之地的大魏,战马不过二十五万,区区的代国,又哪儿来的一百万匹战马?”
燕凤肃容道:“云中川从东山起到西河长二百里,北山到南山宽一百多里,每年的初秋,马匹常常聚集在这里,差不多把全川都塞满了。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推算,恐怕外臣说的数量还不够呢!”
你倒是能吹嘘!
冉闵颇为赞赏地看了燕凤一眼,说道:“燕凤,拓拔什翼键能有你这样的臣子,真是他的荣幸,真是他的造化!你这样的辩才,不去做说客真是可惜了!”
“多谢魏帝夸奖。”
“燕凤,你现在在代国所居何位?”
“承蒙我王厚爱,现居左长史一职。”
长史之职,战国末年秦已置,如丞相、国尉和御史大夫的属官中都有长史,李斯至秦,曾任此官,职责不详。
汉之相国、丞相、太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将军,以及建三公后的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皆置,为掾属(佐治的官吏)之长,秩皆千石,丞相长史职权尤重。
边郡太守也有长史,掌兵马,亦助太守掌兵,西域长史后代都护成为护理西域之长。汉末州珠算也有长史。
魏、晋与两汉略同。南北朝带将军号开府的刺史,属官也有长史,且多兼任首郡(即刺史驻地)太守。
王府也有长史,诸王幼年出就藩国,州府之事即由长史代行。
而燕凤作为代国的左长史,参议国事,其实是相当于代国的丞相的,毕竟他深得拓拔什翼键的器重。
“燕凤,朕听说你本是代郡名士,博综经史,明习阴阳谶纬,既为汉人,何故为胡虏账下效力?”
说到这个,燕凤不禁心头一阵苦涩:“不瞒魏帝,外臣早年居于代地,本欲隐居,奈何声名在外。当年我王南下寇边,闻我之名而来,礼遇有加,欲聘请在下出仕代国,我本不欲以身仕胡虏,奈何我王以当时代城之百姓相要挟!”
“一番促膝长谈之下,外臣倒是了解了我王吞吐天下的志向,心向往之。所以愿为驱使,效犬马之劳!”
冉闵眯着眼睛道:“这么说,燕长史你不是自己投奔拓拔什翼键的?”
“……”燕凤沉默不语,似乎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冉闵笑了笑:“燕长史,你刚刚评价了拓拔什翼键,有些浮夸了。不知道你是如何评价朕的呢?”
“外臣听说,古之建国者,深仁厚泽,累数十世,犹力守臣节,不得已而后取,盖杀一不辜而有天下,所不为,此三代所以长久也。司马氏手刃其主,夺之寡妇之怀,安得不生此凶残以鱼肉之耶!”
闻言,朝堂上的大臣都对燕凤怒目而视。
燕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冉闵,着实可恨。
冉闵却是笑了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燕长史以司马氏与朕相提并论,未免有失偏颇了。古往今来建国者,确实应不得已而后取,如田氏代齐?如曹丕代汉?如司马氏篡魏?手刃其主,夺之寡妇之怀,确实不能让国祚长久,但卿又岂能知道朕是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呢?”
看着冉闵从容淡定的样子,燕凤一脸钦佩的神色,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魏帝有过亦有功,魏帝之百战百胜,颇似项籍、孙策,挟其方兴之势,然其气完,其力怠,又当如何?”
“外臣听说古往今来成就统一大业的君主,无不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今魏帝残杀六夷,驱逐六夷,以壮群胡之势,四面树敌,即便魏帝有楚霸王之勇,魏国如秦汉一般强盛,穷兵黩武的话,项籍、石虎恐怕就是魏帝的前车之鉴!”
闻言,冉闵深深地看了燕凤一眼,说道:“燕长史所言,甚合朕意!来人,赏燕长史上好丝绸一百匹,金五百两,红玛瑙五十颗。”
“外臣,谢赏!”燕凤竟然接受了!
群臣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冉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燕凤分明就是在变着花样地骂冉闵呢,怎么冉闵还要赏赐他这么多礼品?
随后,燕凤又问道:“魏帝,不知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哦。”
冉闵似乎漫不经心地道:“燕长史,你回去就跟拓拔什翼键说,让他洗好脖子等着。等朕把刀磨好了,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的。”
“……”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透着刺骨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