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利接收淮阴之后,晋军又一路势如破竹地进攻江淮一带的其余城池,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很快,晋军就调集重兵围攻淮南的又一重镇广陵。
在漫天的箭雨的掩护之下,晋军的士卒们抬着云梯,推着幔,推着撞城木,冒着敌人的箭雨和火油,健步如飞地向着广陵的城墙冲了过去。
这种晋军士卒脸上都尽是狰狞的神色,手持武器,从上往下看过去,只见他们宛如汪洋大海一般向着城关涌了过来,又好似密密麻麻的蚂蚁扎堆一样,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战鼓雷鸣,旌旗闪动。
广陵城上上下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厮杀之声更是震天动地,硝烟弥漫,哀鸿遍野。
然而在这紧要的关头,广陵城内的守将卫辽,即魏国的豫州刺史、征东将军、都督扬、豫、兖三州之军事,节度各部的大都督卫峥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的神态,反而是镇定自若地对着麾下的将领在那里发号施令。
“郑扬,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大都督,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好!”
卫峥重重的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周,对一侧的将军索超询问道:“索超,战马和干粮可否准备好了?”
“回禀大都督,末将奉命准备的战马和干粮已经准备好了,足够供给大军三日所需!”
“好!”
“传我军令,集中城内剩余的,带不走的粮秣和辎重,全部焚毁,不给晋军留下一粒粮食!然后全军上马,随我杀出重围,往豫州而去!”
“遵命!”
对于卫峥的军令,大家固然有些狐疑,但是都不敢违抗。
广陵城内的守军还要万余人,再加上扬州之内驻守的各部兵马,卫峥能够调动的兵力尚有三四万,但是他现在竟然要弃城而逃?
要知道,广陵城十分的坚固,易守难攻,有万余士卒坚守待援的话,城内的粮食能够支持他们半年有余的!晋军再怎么强悍,啃广陵城这么一块硬骨头,只怕没有三四个月也啃不下来吧?
更何况魏军还有别的援兵呢!
现在卫峥这么干,已经无异于投敌叛国了。
但是大家都不敢有什么异议,因为卫峥位高权重,是节制各部的大都督,兖州、豫州和扬州这三州的军事都是卫辽管着的,卫峥还被冉闵赐予了假节的权力。
散会之后,郑扬想不通,便跟着索超一起走,还不禁抱怨着道:“索将军,我军明明还有足够的军力固守广陵待援的,可是大都督为什么要让咱们放弃广陵城,还把整个淮南都丢给晋军呢?”
“要知道,广陵一旦失守,淮南不保,整个扬州也将落入晋军的手里。大都督这么做,难道是想跟叛贼张遇一般,想归顺晋国?”
索超淡淡的摇头道:“谁知道呢?不过咱们大都督可是大王的叔父,当年大都督可是跟大王的父亲有八拜之交,这般的关系,你要说大都督会倒戈,打死我都不相信。”
闻言,郑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广陵城内,魏军尚有万余的兵马,所以想要突围并不是难事。当夜子时,卫峥便亲率大军趁着夜色突围,晋军一时之间猝不及防,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白天还拼死拼活地固守广陵城的魏军,却在这个时候突围!
魏军于是突围成功,给晋军留下了一座空城。
翌日清晨,当晋军再度向广陵城发起进攻的时候,却是连一个魏军士卒的人影都看不见了。有人向殷浩禀告,殷浩的心里还纳闷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拿下广陵城了?
当时晋军就抱着戒备之心入驻广陵,找到城中的居民询问,这才知道魏军是真的弃城而逃了。
殷浩不禁询问左右:“魏军为何弃城而逃?”
左右都面面相觑,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镇西将军张遇回答道:“多半是魏国的国内出了问题,不然卫峥焉能带兵撤退,还将广陵给放弃了?”
殷浩闻言,点了点头,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才合理。
这时,又有一名小校来禀告,说是十几个自称是义军首领的人求见。
义军首领?
殷浩愣住了,不过听说是有人要见自己,还是有事要见的,便也让人将他们带进来。
等到这些人进了大堂,殷浩打量着这些自称是义军首领的人,他们一个个无不是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看上去果真是一副草莽之气!
“你们是义军首领?”殷浩当下就问了。
其中一个义军首领回答道:“是的。大都督,我等都是在伪魏揭竿而起的义军,在场的来自五湖四海,都是从青、兖、豫、扬各州而来投奔你的!”
“是啊是啊!伪魏篡赵而立,不得人心,虽行改革,变法图强,但是我等皆是原先北方各士族家里的庄户,世代受恩泽。如今冉魏雄踞中原,盘剥我士族,奴役我子民,我等中原士族对其早有不满,对于冉闵推行均田制,摧毁坞堡,解散庄户的事情更是深恶痛绝!”
“如今咱们听说王师北上,欲克复中原,所以都赶来归附。愿大将军收留咱们,我等愿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话,殷浩更是点点头,说道:“原来伪魏政权在中原是如此的不得民心啊!”
这时,在一侧的谢尚闻言,不禁蹙眉道:“大将军,其实冉魏在中原还是挺得民心的。只不过王猛变法,剥夺了北方士族千百年来的特权,极大地压迫了他们的生存空间,所以说冉闵不是不得民心,而是不得中原士族之心!”
“哈哈,我焉能不知?”
殷浩挤眉弄眼地道:“但所谓民心,不是那些贱民之心,而是士族之心!士族之心,即是民心。若无士族缴纳赋税,给国库增加收入,若无士族输出贤能,给社稷增添治国理政之才,国家焉能繁荣昌盛,长治久安?所谓的贱民之心,不值一提!”
对此,谢尚不以为意,却最终没有劝说什么。
世人皆知,得民心者得天下。
但是能真正得民心的王朝又有几个?
谢尚亦是士族,但他是士族当中的有识之士,所以他不敢苟同殷浩这般的看法。
谢尚出身陈郡谢氏,是谢鲲之子、谢安的从兄。
谢安是谁啊?
就是那一位成功挫败桓温篡位,并且作为东晋一方的总指挥,面对前秦的侵略在淝水之战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军队,致使前秦一蹶不振,为东晋赢得几十年的安静和平的牛人!
作为陈郡谢氏一族的子弟,谢尚的才能自然是十分出众的。
谢尚年轻时即才智超群,精通音律,善舞蹈,工于书法,擅长清谈。为人风流,有“镇西妖冶故”之说。
早年既有声誉,历任会稽王友、给事黄门侍郎、江夏相、江州刺史、尚书仆射等职,现在是安西将军。
看见谢尚不说话了,殷浩以为谢尚辩驳不过他,于是更是洋洋得意地道:“仁祖(谢尚字),士族与庶民之间的差距那是天壤之别的。庶民生下来就是为我们士族效劳的,当牛做马的,冉闵如此重视庶民而贬斥士族,那是自取灭亡之道!”
“大将军英明!”张遇赶紧拍了一记马屁。
殷浩得到了追捧,更是得意不已,说道:“当年祖逖北伐,亦有四方豪杰前来归顺。如今我殷浩北伐,亦有这么多的有志之士前来加入,这说明咱们这次北方一定会胜利的!”
“有公等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
谢尚已经无力吐槽了。
祖逖当年可不是跟殷浩这么干的。
当年祖逖在北伐之前,祖逖向司马睿建议出兵北伐。但司马睿当时只想保住江南根本就没有北伐的志向。他为了笼络人心,不失掉自己的面子,就任命了祖逖一个官职,给了他够1000人吃的粮食和3000匹布,让他自己去组织军队。
祖逖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
他带着随同他一起来的家乡百姓,组成了一支队伍,横渡长江北上。
船靠近江心时,祖逖正在划桨。
“如果我不能收回中原。”他发誓说,“那就像江水的东流一样!”
过了长江,祖逖把军队驻扎在淮阴,一面招兵买马,一面派人去制造武器。
中原百姓非常支持祖逖,帮助他顺利地前进。
几年之内,祖逖的军队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正当祖逖面对着一片大好形势,准备继续北上的时候,司马睿却担心祖逖功劳太大了,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就派人前去牵制祖逖。
祖逖看到自己不再受到信任,收复中原的理想将不可能实现了,终于忧愤成疾,含恨而死。
但是祖逖当年是怎么对待中原的士族,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呢?
祖逖北伐初期,经费短缺,于是祖逖想出了一个法子。祖逖对自愿捐献铜铁之类的人士,登记造册给予精神褒奖,不愿意拿出这些实物,又不肯捐钱的,商量好的办法来了。
奇怪的是,当祖逖执行这个办法以来,并未受到多少人的指责,相反老百姓还是非常拥护和支持的,觉得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富甲一方的大户们应该为国家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和付出,真的是理所应当。
当然,祖逖在他长达8年的北伐战争中,向巨贾大户类似于抢劫以维持军队的正常运转,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毕竟是少之又少。
如果祖逖始终以抢劫为目的,把抢到的金银珠宝来充当军费,不仅无法保持部队始终拥有高昂的士气和战斗力,更因为频繁抢劫地方大户同样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要知道在当时乱成一锅粥的北方中国,大户人家几乎都养了一支精悍的家丁,而且为了防备吃大户的盗匪登门,修建的堡垒也都非常坚固,易守难攻。
祖逖如果始终是以抢劫这些大户作为军费的主要来源,那可以说是自寻死路的作法。祖逖带领的队伍主要活动在北方,在长达8年的北伐时间里没有被消灭,相反还得到越来越多人士的拥护和信赖,就很好的说明了祖逖抢劫大户,实在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不是办法的办法,以让军队度过眼前的困难。
无论怎么说这小小的瑕疵,是无法影响祖逖高大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