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陶邕陶景升在家吗?”
翌日,天刚放晴,阳光明媚的时候,石闵便穿着一身便服,以及乔装改扮过的陈长生和花木兰出门。石闵做一官绅子弟的打扮,看上去风度翩翩的,让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石闵不是第一回到的这里,但此时接待他的,已经不是上一回的少年仆人了,而是一个生面孔,一样是不过弱冠之年的仆役。
这是邺城东的郊外,住在这里的,大多是难民和贫民,不过这一处院落倒是挺大的,占地十几顷,装饰朴素、低调,一点都不起眼。
“在的。请问您是?”
“你去跟陶邕通报,说是闵哥儿拜见就好。”
“请贵客稍等,容小人通禀。”
随后,这个仆役便匆匆往里面走去。石闵倒是不急,也没责怪这个仆役不开眼,都不请自己进去坐一下,沏一杯茶什么的。
花木兰的好奇心很强,见到此情此景,不禁发问道:“公子,这陶邕是何人?值得你登门拜访?”
石闵现在可是赵国的大将军、魏公,还开府仪同三司,可谓是位高权重,位及人臣,以他的权势,想要见什么人的话,完全可以让人代劳,何必自己跑一趟?
当然了,石闵若是为了表示尊重,亲自登门拜访诸如李农、蒲洪、姚弋仲、石鉴等这些达官贵人的话,这倒是没什么,但是他现在跑到郊外的贫民窟里,这里面可有贵人?
难道有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在此隐居?
大隐于市,小隐于林,这个可说不准。
石闵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抿着嘴笑道:“我是有求于人。陶邕是一个炼丹师,我找他是想求取‘灵丹妙药’的。”
花木兰闻言,一脸不解地摇摇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有炼丹师住这种地方的。”
炼丹师是一个让人崇敬的职业,没有一点本事,是不能被称之为炼丹师的。现在,虽说朝廷尊崇佛教,但是土生土长的道教影响力还在,这丹药便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经过炼丹师的手里炼出的丹药,不说长生不老,百毒不侵,但是也能做到延年益寿,增强体质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石闵等人便被邀请进去。
石闵步入了一间宽敞,而不失明亮简洁的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就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四张蒲团,做榻榻米,窗户那里,还摆着一面屏风!
胡椅虽然已经传入了中原,但是本土的汉人还是喜欢跪坐、盘坐,这已经是一种传统了。
陶邕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还沏上了一壶热茶。
陶邕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庸,长髯,脸色红润,身子有些发福,丢在人群里都毫不起眼的那一种。
看上去是这样,不过石闵却知道,陶邕的岁数可不小,至少已经年过半百了。
陶邕用异样的眼光扫了跟在石闵身后的陈长生和花木兰一眼,石闵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出去。
等到陈长生与花木兰离开,去到屋外站岗的时候,石闵这才落座。
“老毒物,好久不见了。”
石闵对陶邕似乎不甚尊敬,且二人十分的熟络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称呼陶邕为“老毒物”,而不是“先生”了。
“呵呵,是有一年多没见了。”陶邕的嗓音有些嘶哑、低沉,不过大致上还是听得出来的。
陶邕笑眯眯地道:“说吧,棘奴,你此来想要什么样的丹药?”
棘奴是石闵的小名,陶邕能这么称呼他,足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事实上也正如此,据石闵所知,陶邕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可怜人,与寻常的乱世人差不多,那一年上党长子发生了旱情,饿孚遍地,又恰好碰上了乱兵,陶邕的父亲被活活饿死,母亲被鲜卑人掳走,不知去向,估计是死定了。
陶邕成了孤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随后他加入了乞活军,还成了石闵的祖父冉隆的部众,在那里,他拜了一个老道士为师,不过陶邕学的都是一些歪门邪道。
陶邕对胡人极为憎恶,所以在石闵的父亲石瞻归附羯赵之后,便脱离了汉军一部,隐居在此,不过其与石闵一家的联系却从未中断过。
陶邕之炼丹,除了延年益寿,驻颜、袪毒的功效,更多的还是炼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石闵当时为了控制住暗部的高层,还曾经向陶邕求取过毒药。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手段!
石闵生性多疑,对谁都不能推心置腹,完全信任,譬如他创立的暗部,其下包括暗卫、天聋地哑,还有大量的情报人员,这一旦被发现,他石闵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石闵便收养了暗部的一些重要人物的家眷,作为人质,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也有一些人性泯灭的家伙,是不顾亲眷的死活的。
故而石闵向陶邕要了一味毒药,若是定时不能得到解药,就会疼痛难忍,最终暴毙身亡。
石闵颔首道:“老毒物,我还是要毒药。一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让人察觉不到是中毒而死的。”
“我有这种毒药。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取药。”
石闵稍坐了一会儿,在那里喝茶,陶邕便带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过来。
“这是三尸脑神丹,瓶子里有三颗,分三次服用,一个月一次,最好不要中断。”
“中断了会怎么样?”
“中断了也能死人,但是死期不明。我曾经在三个仆役身上实验过,我让他们中的一个服用了一颗三尸脑神丹,他半年后死了,另一个服用了两颗,到第三个月没服用的,活了四个月也死了。最后一个,每个月都服用一颗三尸脑神丹,这才死了的。”
“不会露出中毒的迹象吧?”
“这个你放心。”陶邕信誓旦旦地道,“服用三尸脑神丹而死的人,就跟正常死亡一般,医者是查不出其死因的,最后只能归咎于突发性疾病。”
“这就好。”
陶邕不会去问石闵拿这种慢性毒药去干什么坏事。就像石闵从不过问,他每次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仆役为何都是生面孔一样。
这个陶邕,可不是一个善茬!
“要多少钱?”
“一颗,一千两银子。”
“我说老毒物,你这就过分了吧?一颗一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石闵颇为不满,贪墨了石宣的遗产之后,石闵可谓是财大气粗,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挥霍无度啊!
陶邕嗤笑了一声道:“棘奴,别跟我说这点小钱你出不起!我也不容易,为了找寻炼制丹药的材料,我花了多少的时间,多少的钱财,多少的心血,又走遍多少的地方才炼制而成的?别的不说,就是这三尸脑神丹我也没多少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若不要的话,便还给我!”
说着,陶邕就要伸手去抢。
石闵连忙摆了摆手道:“哈哈!开玩笑的。老毒物,三千两就三千两。”
出门的时候,花木兰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看,竟然是一块骨头!
“这……这是?”
这可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啊!
石闵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个老毒物,也太不注意了。木兰,你知道陶邕为什么要搬到这种地方来炼丹了吧?”
“公子,你的意思是说……”
“不错。”
石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陶邕的丹药,一向是有价无市的,寻常的时候,你就是想找到他,只怕行踪飘忽不定的陶邕,不是那么轻易找到的,因为陶邕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周游各地,寻找炼制丹药的材料。
而陶邕所炼制的丹药都是死贵死贵,他明明可以借此住进邺城的一座豪宅里,娇妻美妾成群,仆人成百上千这些都不是事,但是他偏偏蜗居在这里,是何缘由?
就是因为这个贫民窟太乱了,鱼龙混杂的,属于魏尹管都不想管的地方啊!
在这里消失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石闵登门拜访,为何接待他的都是生面孔的仆役?
因为此前的仆役都被陶邕拿去试药了!
石闵他们脚底下踩的,估摸着就是他们的尸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