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人这话也没错。
不过就是燕王爷的脸面很不好看。
传出去,恐怕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燕王爷阴沉看住荣大人。
荣大人倒是悍然不惧。
荣大人是京兆府,本身就负责京都的这些繁杂琐事。
要是燕王爷谋逆或是贪污什么的,或许不归荣大人管,可要说犯了命案……
燕王爷出声威胁:“京兆尹大人忘记了,本王的身份!”
荣大人岿然不动,清清淡淡的回:“王爷莫忘了,京兆府里还有御赐的铡刀。”
这事儿还真有。祖皇帝当初为了约束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特意叫人制了一把镶金嵌宝的铡刀。
为的就是说到做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身份不是不同吗?普通人斩首,那用的是普通刀,既然是达官显贵,那就准你们用镶金嵌宝的铡刀!
这是祖皇帝的讽刺和警告。
这么多年,除了祖皇帝时候真用这个斩过达官贵族,后头还真没用过。
荣大人这也是在威胁燕王爷。
从前燕王爷之所以胆大妄为,还敢当街杀人,纯粹就是因为那时候太后刚刚掌权,不好对这些皇亲国戚下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那也是旁人先得罪燕王爷在先,两人都动了手。
可现在情况却不同。
燕王爷掂量一番之后,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燕王爷有今日,自然不是莽撞人。
不过这口气到底咽不下,燕王爷死死的盯住了荣大人:“好一个铁面无私的京兆尹!你且记住今日。”
说完这话,燕王爷甩袖就走。
许棠看了一出好戏,忽然觉得这个总是一脸严肃的荣大人也怪可爱——算起来,这也算是她的亲舅舅呐。
而且仔细看看,这位荣大人也是长得不赖。年轻时候,必定也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
许棠正悄悄打量荣大人,却不料荣大人也一眼看过来。
许棠被抓了个正着,正要转开目光,却听荣大人和颜悦色道:“叶少爷领着许姑娘回去吧。许姑娘这两日担心得不轻,回去好好压压惊。”
许棠愕然。
叶清时意味深长看一眼荣大人。
叶振水笑盈盈站起身来:“这么说来,那咱们家的嫌疑就算洗清了。”
叶振水倒忘了赵澜。
还是叶清时彬彬有礼问了句:“不知我那小厮赵澜,什么时候能归家?”
荣大人笑笑:“他恐怕还要再留下几日,等到荣某查明一切。”
顿了顿,荣大人又意有所指提了一句:“听燕王爷说,他父母还在,身份也不低,三少爷不考虑考虑,将人送还回去?”
叶清时立刻笑答:“多谢荣大人提醒。不过,现在挺好的。”
意思就是不打算将人送还了。
荣大人颔首:“那是荣某多嘴了。”
叶振水客客气气的跟荣大人告辞。
回去路上,许棠本要坐在马车外头,可叶清时却道:“进来。”
许棠觉得不妥:万一叶振水和叶清时有什么话要说呢?
不过最后还是听了叶清时的:叶清时看上去,十分坚持。
许棠进去之后,就被叶振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
不过,叶振水很快就若无其事起来,仿佛本就该如此。而后说起自己疑惑来:“荣大人素来铁面无私,私底下也没见如此过。如今对你这样客气,是不是也算是代表了太后的态度?”
叶振水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奇怪。
叶清时却摇头:“荣大人只是客气而已。而且,若真会被太后左右,荣大人也不会如此服众。”
京兆尹这个位置,不好坐。
人都说铁打的京兆府,流水的京兆尹。
最短的,坐上去几天就被人寻了错处弹劾下来。
一年多的,也算长的。
可荣大人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许棠轻声提醒:“荣大人或许只是因为知道了少爷的身份。再加上,给老夫人面子。还有就是因为燕王。”
许棠半点没往自己身上想。
可那头荣大人身边的师爷却悄悄问:“大人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对叶家如此客气——还如此讨好一个小丫鬟!
荣大人顿了顿,说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爱屋及乌罢了。你难道不觉得,那丫头长得特别像是二娘?”
二娘就是荣大人的小女儿。
师爷恍然:“那要不这就与夫人商量,将二娘子接过来?”
荣大人默许。
随后便骑马进宫去见太后了。
至于赵澜,也已被收押,好吃好喝供着,还请了郎中来看病。
赵澜环顾四周,将胳膊往脑袋后头一枕,直接就躺在了快散架的木头床上,满意一笑:养养病也不错。
只是赵澜没想到,第一个给自己来送饭的,居然是许梅。
许梅是悄悄来的,谁也没告诉。
许棠自然也不知道。
赵澜也是惊异,随后看着许梅送来的饭菜,沉默良久后,才哑着嗓子说了句:“以后别送了。牢里饭菜挺好的。”
西市离这边可远了。
而且许梅一个姑娘家,来这样腌臜的地方,不合适。
许梅低声道:“你病还没好,就来了这样的地方,万一养不好,以后要落下病的。”
赵澜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前只又被骂是死太监的份,人人都盼着他死,可从来没人这样疼过他。
一句“为什么”,就这么从赵澜嘴里脱口而出。
许梅恍惚了一下:“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觉得你没亲没故的。而且你对我和娘也好——”
如今赵澜有难,她自然也不能装不知道。力所能及的事情总归要做。
赵澜哑然,好半晌才凉笑一声:“我那点好,算什么?”
哪里比得上许梅的舍身相救,哪里比得上许梅的用心?
许梅抿了抿唇角,刹那想起了许棠说的那话,一时冲动差点就问出口。
可最后,看着赵澜好看得不像是真的的脸,她到底还是只能将话咽下去。
赵澜这样好看,又怎会愿意娶她?
就算赵澜真是什么太监,那也不会愿意的。
许梅低下头去,微微低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赵澜心头忽然烦躁,不知该说什么好。活了两辈子,竟然无措起来。
最后他就低下头去,用力扒饭,可眼眶却慢慢泛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