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库之内,中年文吏引着那对青年男女往里走。
这两名异神往四面打量着,见通道两旁到处是高大厚重的金属墙壁,一眼望去,每隔三十丈,就有一扇嵌合在上面的壮伟门户,四面缝隙笔直一线,仿若刀切一般,门上还有荧光闪烁着天干地支的编号。
艾若感兴趣的问道:“这里面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青年男子道:“青阳人以前收缴的各个被毁灭神国的神器,还有纪元之前的古物。”
艾若一惊,道:“这么多?”她眸中露出一丝炽热的光芒,看着四下,“每个里面都有么?”
青年男子道:“应该是吧,浊潮之前,青阳人还是很强大的。”
艾若回头问道:“现在呢?”
青年男子认真想了想,道:“我的感觉是,他们更强了,但好像又变得更弱了。”
艾若有些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青年男子摇头道:“我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青阳那些凡人所创造的那些东西拥有了和神明一样的力量,使得他们的神明感到不满意了。”
艾若隐有所悟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们两个交谈时都是运用灵性在心灵之中进行沟通,所以走在前面的中年文吏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心里倒是觉得这两个异神挺懂规矩的。
走了许久,三人来至一个编号“玄,癸巳”的金属门前。
中年文吏停下脚步,伸手在门上一按,登时阵阵荧光在门上反照出来,这扇金属门竟然慢慢融解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然而在此之后,又出现了另一道门,上面有着一隙拇指大小的竖孔。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把铜钥匙,插入进去旋转了一下,随后听得一声声机括声响传来,在间断性的轰响声中,这扇厚有有两尺的大门平平向后移开,最后在两丈之外停下。
中年文吏神情微肃,向里走了进去,那两个异神亦是从门背后走了出来,目光没了遮挡,他们很快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空旷无比的大厅之内,周围什么摆设都没有,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光线把这里照得十分明亮。
而在距离他们大约百丈远的地方,有一个略略高起地面的坚石台座,上面摆着是一块三丈高下的残破方石碑,方碑先是烁过一阵光亮,随后缓缓又黯淡下去,过一会儿又重复此举,就像是在那里呼吸一样。
就在石碑前方,还有两个丈许高拄锏铜像,它们身披古甲,腰围抱肚,肘缠搭袖,相貌威严,怒视前方,像是负责镇守此处卫士。
青年男子看着那方石碑,眼中浮出了狂热之色,语声里有压抑不住的激动,道:“那就是启石了。”
艾若在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时,就感觉那里有一股力量深深的吸引着自己,她想要立刻就冲上前去,但好在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也记得那青年男子出来前对她说过什么话,所以仍然死死克制着自己。
中年文吏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了吧?”
青年男子露出笑容,道:“是的,感谢水主事。”
中年文吏言道:“我说过不用谢我,这是明府君给你们的恩赐,可你们要记得,拿了这东西,就要用心为我青阳出力。”
青年男子眼底嘲讽之色一闪而逝,但表面上仍然十分恭敬,道:“是的,我们记得。”
“那就好。”中年文吏很满意的他的态度,对那石碑很是随意的指了指,道:“那这东西就交给你们了,要怎么处理就随你们了。”
青年男子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一个声音突然自他们后方传来道:“此物谁都不许带走!”
三人回头一看,张御此刻正站在那里,他身着一袭玉色道袍,腰悬蝉鸣剑,周外玉雾飘绕隐有细碎星光显动,明净出尘,飘渺若仙。
中年文吏一惊,道:“张玄正……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艾若眼前一亮,只是觉得来人容貌身形都是近乎于完美,可随即她又一皱眉。
张御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意,飘渺难测,又似高居于九天之上,非但不觉亲近,令人无端泛起一股敬畏之感,对比他们,反而更像是神明,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青年男子则是异常警惕看着张御,心下感觉今天这件事恐怕有所波折。
张御看向中年文吏,道:“水主事,这东西是神异之物,按天夏规令,未经玄府拟批,不得私自外授他人,阁下却拿之交予外神,这是谁人允许的?”
中年文吏皱了下眉,态度强硬道:“我是奉两府之令行事,玄正似是管不到这里吧?”
张御看向他,抬袖一伸手,道:“拿来。”
中年文吏一怔,道:“什么东西?”
张御平静言道:“我方才说过了,玄府拟批,你若有此物,我立时便走,不再多问一句。”
中年文吏神情一滞,他略带恼意一拂袖,辨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规矩了?这些东西自收缴上来后,就从来都是归由两府保管,那理当也由两府来处置!”
张御淡声道:“我不问这许多,我只知天夏规令。”
中年文吏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他,道:“玄正,我们单独谈一谈?”
张御看他一眼,道:“可以。”他也想听一听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中年文吏让那两位异神先等在一边,自己则走了上来,来至张御近处站定,这时他心绪已是平复下来了,先是对张御抬袖拱手一礼,道:“玄正,方才我言语有所得罪,还望玄正勿怪。”
他放下袖子后,就解释起缘由来,“玄正当也知晓,近来这北方战事已起,两府之力全数向北,现在要尽量消弭其余地界的隐患。
这些异神势力也算不小,若能拿件库藏之中没用的东西就安抚好他们,那何乐而不为呢?不求他们能帮我等,只要不去生事,那就是大功一件,这也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望玄正能够体谅。”
张御道:“错了。”
“错了?”
中年文吏不禁愕然,随即他皱眉道:“如何错了?”
张御道:“这些异神非我天夏人,岂可用天夏之智理去衡量彼等?此辈畏威而不怀德,这些东西给了他们,那只会以为我天夏缺不得他,反会愈加得寸进尺,而不是似尊驾所言那般乖顺听命。”
他又不是不了解青阳上洲周围那些异神,毕竟青阳上洲现在除了泰博神怪之外,最主要就是和他们打交道。
这些异神正如他所言,崇奉弱肉强食,从不讲什么道德礼仪,这与东庭那些异神几乎毫无区别,只要你足够强,那么就能得到他们的敬服,可但凡你流露出一点点弱小,那么它们就会冲上来撕咬你。
中年文吏却是不同意他的看法,反驳道:“此辈不同,这些外神仰慕天夏礼乐,与那些不曾享沐恩荣的野蛮禽兽是不同的……”
张御却是丝毫不信,这些神明的力量来源靠得就是信徒的献祭,要是信徒都是崇奉天夏那一套,那么异神又从哪里去获得力量?
只要这些异神存在于世上一日,那么说什么仰慕天夏之礼乐就是一句谎言。
这是他们的本质,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青阳上洲现在虽然也与一些异神合作,可那不过只是一种分散对方力量的策略罢了。
而吩咐水主事做此事的人,只是凭着自己的臆断去判断事情,以为这些异神拿了好处就会为此而感恩,这简直就是笑话。
他淡声道:“水主事若只有这些话,那就不必说了。”
中年文吏这时态度也是冷了下来,道:“好,张玄正,你既然和我说规令,那么我也要问你一个擅入封库之罪!”
张御不再去与他多言,看向那两名异神,道:“这东西是天夏自外收缴的战利品,不被允许转走,你们可以离开了。”
青年男子一直在等待结果,此刻一听这句话,他眼睛一下变红了,里面隐隐有凶狠和暴戾之色泛出,他要想的东西此刻就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得,可现在对方却要他放弃,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他胸中涌起不顾一切的冲动。
中年文吏这时退后几步,举起双手一拍掌,随着掌声传递出去,那两个方石碑前的铜像忽然眼中泛出光亮,而后如活人一般动了起来,轰轰迈步向着张御所在而来,它们动作竟是极为迅速,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冲过了数十丈的距离。
青年男子一见,转头道:“艾若,你快去。”
艾若听到这句话,足尖一点,就向着那正在呼唤自己的方石碑腾身掠去。
张御看了那两个冲至近前的铜像一眼,这东西是一种较为古老的法器,称之为金甲将卫,放在数百年前,是专以负责镇守之用,他站在那里不动,口中淡声道:“敕镇!”
轰!
一股无形力量笼罩下来,那个铜像蓦然一顿,而后齐齐顿步,轰隆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艾若此刻才跑到一半,就觉自己身躯被一股巨大力量压住,一声惊呼,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不止是他们,中年文吏和那青年男子也是砰砰两声屈膝在地。
张御一人负袖站在场中,看着那光芒闪烁的方石碑,道:“听清楚了,在天夏大地上,我们允许你们做什么,你们才能做什么。”
……
……